殊不知她的这副小心思早已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安子豪握着水杯的手微微用了力,透明的水杯上显示着他微微泛白的指尖,心中再次钝钝地疼,好像是被人拿着刀在割一样。
“这里。”唐小果瘦弱的胳膊直直地指着沙发的一个位置,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嗓音变得有些暗哑,连带着声音也哽咽着:“我昨天的时候一直坐在这里……等你。我在心中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准备向你解释我和高逸的……关系,但是我等了又等……时间一分一秒的经过,你的身影还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安子豪忽然觉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站不住了,于是他无声无息地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耳边以及空荡荡的别墅里尽是女人虚弱染着哭腔的声音。
“我想要给你……打电话,但是手机被你丢掉了……然后电话线也被你掐断了。实在是饿的头昏眼花,然后我便躺在了沙发上,但是我也又不敢睡觉。因为我每一次闭上眼睛,总会看到我们的孩子。”
“你知道么!你知道么!安子豪,我每一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宝宝的模样。他并不是一滩血水的啊,他还那么小,还那么可爱,他甚至都会哭!他居然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妈妈,你为什么要杀掉我!”
她一连说了两个“你知道么!”,分明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就好像是两把铁锤一样敲击着安子豪的内心,他猛地佝偻着腰身,一下子挨了很多,身上霸道的气势也消失了不少。
“别说了……别说了!”
安子豪低声喃喃地无意识开口道。
但是唐小果似乎非要把这些说完整,于是她不理会安子豪的反抗,继续有意无意地诉说着:“他还那么地可爱……安子豪,你知道的,我们两个的宝宝是一个男孩……但是我们却杀死了他!”
说着说着她便垂下了眼眸,长长地睫毛轻颤着,双手也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肚皮:“他说他恨我们!”
语罢轻轻悠悠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不远处的男人。
最后一句话好像是一记重锤直直地击破了安子豪的心里防线。他厉声地喊了一句:“果果!别说了!”
这一次唐小果真的没有在说话,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沙发上,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痛苦的男人。
以前的安子豪没有体会过究竟是什么是难过的滋味,结了婚的安子豪却一遍又一遍地体会到了这样的滋味。就好像看到身在米兰的唐小果和高逸无意间传出来的绯闻,就好像是前两天看到他们独处一室的新闻,每一次的他都以为那个时候所承受的痛苦已经是他承受到的最为痛苦的了。
但是现在他才发现,以前的那些痛苦与现在的难受相比较似乎是小菜一碟,根本就不足一提!
“对了。”唐小果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继续轻轻飘飘地甩出了一句:“宝宝让我问一下,爸爸会不会想念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压垮了安子豪,他猛地大变脸色,然后将手中的水杯哗的扔了出去。
“哐当”一声,玻璃撞击地面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紧接着便是飞溅而出的玻璃碎片以及星星点点的温水。
唐小果始终保持着平静如水的面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不曾说出一句话。
像是有人用力将他的心脏向外拉一般,也好像是有人在拿着刀子一片片地割着他身上的肉与骨,安子豪头一次觉得自己简直要无法呼吸了,他蹭的站了起来,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着楼梯上走去。
唐小果平静无波的语言堪比句句质问,让他句句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呵呵,原来她之前的心情就如他现在这般?
食髓知味的疼痛,让人无法呼吸……
目送着他的背影迅速地消失不见,坐在一楼沙发处的唐小果僵住的身子立即瘫软在了沙发上,口袋中紧紧握紧的手指也猛然地松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前的空气,缓解着内心深处无语诉说的疼痛感。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之后,她才轻轻地笑了起来,微垂着眼眸凝视着自己手心上泛红的血液,她忽然开口轻飘飘地道:“孩子,妈妈为你惩罚爸爸了呢,你开不开心?”
二楼某间客房里。
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站在盥洗池面前,双手接过水龙头下的凉水,一遍又一遍地向自己的脸上浇着冰凉的水。
足足浇了两分钟之后他才抬起了脑袋透着镜子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眼底下的青紫痕迹,下巴上轻微冒出来的胡茬,以及茫然无措的眼神。安子豪突然随意地靠在了墙壁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唐小果不咸不淡说出来的那些话。
“我昨天的时候一直坐在这里……等你。我在心中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准备向你解释我和高逸的……关系,但是我等了又等……时间一分一秒的经过,你的身影还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她是如何等待他的,他向来不喜欢等待人,所以他知道她是用力多少的力气在坐在那里等着她,受尽了委屈的妻子等待着生气的丈夫回家……
“你知道么!你知道么!安子豪,我每一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宝宝的模样。他并不是一滩血水的啊,他还那么小,还那么可爱,他甚至都会哭!他居然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妈妈,你为什么要杀掉我!”
“宝宝,是爸爸的错,是爸爸不负责任,所有的一切都是爸爸的错,所以不要责怪妈妈好不好?你可以恨爸爸,但是不能……恨妈妈。”
充斥着流水声的卫生间内忽然想起了男人低低喃喃沙哑的嗓音,无措疲惫至极。
他从来都是喜欢小孩子的,所以他也无法接受自己满心欢喜想要看到的孩子猛然离开他的这个事实。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是一个男人,他不能像唐小果一样哭哭啼啼的,若他也开始哭哭啼啼或者每天无精打采,那么谁给唐小果依靠呢?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了家室的男人,即便是在伤心在痛苦,他也得一个人自己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抬眼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很没用!
一个贝思雅接二连三地害自己的女人,害自己爱的女人,他却不能狠狠地揍了一顿,或者是将她送入监狱之中。
只因她是自己的表妹,只因她是妈心中疼爱的乖巧表妹。
漆黑讳莫如深的眸子始终是仅仅地盯着镜子中的男人,过了没有多久,忽然“哐当”一声脆响,他的拳头重重地朝着镜子中的自己砸了过去。
瞬间,宽大透彻的镜子猛然出现了皲裂的痕迹,然后利索地从墙上滑落了下来,混合着丝丝地血迹。
青紫有力的拳头依旧停留在原处,下一秒微少的血丝顺着他的胳膊一点一点地顺着滑下,滴落在清澈的自来水中,一点一点地变深又随着水流的增加而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浅色,陷入了无尽的循环之中。
安子豪本就苍白的脸色也渐渐地变了变,以极其缓慢地速度收回了自己的手臂,最后还是无力地靠在了墙壁上,然后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没有过多久,他又睁开了眼睛,伸出手臂放在水龙头下,任由冰冷的水流猛烈地冲刷着他拳头上的伤口。最后姿态闲适地扯出了一些卫生纸又随意地擦了擦,随手扔在了一旁。
唐小果继续在沙发上坐着发呆,茫然无措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只是留下了无尽的忧愁。
悄无声息地脚步声慢慢地落下,随即她的眼前便出现了刚刚离开的安子豪。高大的背影在灯光的投射下全部笼罩住了唐小果小小的人影,她有些错愕的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望着他憔悴疲惫的面容,没有开口说话。
“先去吃饭?不饿么?”
喉结上下滑动,安子豪张了张口,吐出了一句话,淡淡雅雅的嗓音听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脸上亦是一片云淡风轻的面容,仿佛刚刚落荒而逃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唐小果看不懂他此时的想法,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安子豪见此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摆出多少的笑容:“怎么了?不过半个小时没有看到,难道不认识我了?”顿了顿,他继续道:“还是说……你想让我抱你过去?”
听到这句话唐小果这才勾了勾唇角,然后慢慢地从沙发上移动了自己的腿,在他的阴影以及注视下缓缓站了起来。由于长时间的曲着腿,她的腿都有些麻木,以至于她刚刚站起来时,娇小瘦弱的身影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安子豪及时的伸手扶住了她,低沉暗哑的嗓音缓缓道:“小心。”
唐小果也是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手,但是下一秒她又立即蹙起了眉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白皙小巧的手掌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的清晰,就连手掌的纹路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微垂着眼眸呆呆地看着手掌上面的濡湿。心下一片了然随即涌来的便是深深地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