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兽想使出绝招,谁也阻止不了它。未曾在雷兽手下经历过“雷劫”的诸位同伴,当然不能理解苗芊芊为何如此惧怕。
当天空中雷云厚积,翻滚着,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示威,姜老看前面雷云压顶,不免咋舌,这可不得了,如此厚重的雷云,其蕴藏的雷霆之力必然凶猛,如此阵仗,堪比渡劫飞升,就怕修为未至大乘境界,承受不住千钧雷霆,生生被劈死了。
看广袤无垠的夜空中,风起云涌,雷云呈现可怖的深紫色,电光闪烁,当第一道雷劈落下来时,那电柱竟足有巨蟒粗长,同伴们头皮发麻,骇得瞪大了眼。
“苗道友,快来这里躲一躲!”姜老朝苗芊芊喝到,向她招手。尽管有深厚的修为护体,又岂可跟这雷霆硬拼?那么粗/大的电柱,凡人之躯焉能承受?怕是不要命了。
苗芊芊这才知道,刚才姜老在地上画着的是“圈圈”,竟是个避雷阵。姜老解释道:“老夫不才,所学不利,唯有这一生修习的土系术法,正好就可以克制雷电。”
叶啸对五行之术很有研究,自然也知土可克雷,不禁向他揖礼,今日前来,既没有避雷阵,也没有避雷珠等珍稀的防御工具,幸好他们之中有人是学习土系术法的,勉强可画一个避雷阵出来。
站着阵心内,听着外面雷声轰隆,一行人心思谨慎,心神紧绷,早没了初上辟邪山的轻松,而有心打辟邪山的主意的庄梦,当下也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现在敬畏得不行。
尤其看那雷兽连续召唤七道巨雷,道道劈落在地面上,便是地裂山崩,他冷汗直流,心中愈发畏惧,同时对能在雷兽的雷霆之力下生还的苗芊芊,更加信服了。
“苗姑娘,这怪兽好生厉害,光是能召唤雷霆,便足以让我等无力抵抗!”想想那大反派国师奚无章的武力值也没这么可怕啊,“苗姑娘第一次来就能从怪兽底下逃生,果然是后生可敬!”
大家听闻他对惊雷的称呼,由一开始的神兽,转变为怪兽,个个心照不宣。初初第一眼见到惊雷的形象威猛神武,谁不憧憬这样的神兽做自己的麾下坐骑?但几番对招下来,险些危及性命,人们对神兽的觊觎心便烟消云散了,对它超高的武力值和战斗力表示忌惮。
庄梦肯定了苗芊芊的本领,其他人亦同样肯定,纷纷夸赞说,她真是玄门未来的希望,以后会是玄门顶梁柱的存在,小小年纪就如此修为,第一次上辟邪山,一个人也能从雷兽口下得到生还的机会。
苗芊芊被夸得头大,心情也不好了。她沉着脸,忆起当初上辟邪山的时候,她因为走远,得到了红狐的精丹,得以催化进阶,当时的她不过才勉强突破初阶,堪堪进入中阶而已,又是个初出茅庐的性子,单凭自己,岂能真的从虎口下逃生?若非大师兄在一旁协助,若非那楼任风在最后一刻拼死相护,为她挡住雷电的攻击……说不定她早就死了。
叶啸觉察到苗芊芊的神色忽然有点不对劲,不禁关切询问:“你怎么了?”
苗芊芊蓦然回过神来,朝他摇了摇头。她没事,只是想起不该想的那个人罢了。离开他后,她让自己投入功力恢复、拯救京城、对抗昔日恩师的大事中,无暇想起那个人。
尽管她的确是心境豁达,又不拘小节的爽朗之人,可那个人,那桩婚姻,始终伤害到她了,令她一颗心遍布伤痕,所以她一直抵触着他,不愿、不敢去想起。
如今劫难当前,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当初以身挡雷……他那个人,任性不懂事,骄傲又脾气坏,胆小却嚣张,可是像他那样懦弱的凡人,也曾有为她冒死的勇气。
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可否认的是,他曾真切的,用力的,无私地爱过她。
苗芊芊忽然间,便对他的憎恨释然了。只要曾经爱过,就足够了,后来发生的,只能怪天意弄人。
怨恨消逝,她又恢复内心的澄明,更加稳重,更加无畏,心无旁骛地应对接下来的生死劫难。
辟邪剑,今夜势必要取得,击败含光,救出同道,解救京城,降妖除魔,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为此大业,终将万死不辞!
饶是姜老修为再深厚,但以他之力,也无法长久维持避雷阵,叶啸和庄梦则各自出力,帮助延长雷阵,先挨过七道天雷再说。
然而,谁也想不到,雷兽不仅通人性,还有些许洞悉人心,类似读心术的本事,一行人的目的被它知悉,知悉他们今日,必须得到圣剑不可。
为了得到圣剑,所以有备而来,设下雷阵,众人合力为避雷阵注入力量,只消挨到七道天雷耗尽,就合伙捉拿雷兽,只要这厮不能引雷唤电,几个人一起对付它,没理由打不过。
雷兽怒了,在这里守了几千年,就没见过这么凶悍这么刁蛮的凡人。辟邪剑是他们的吗,想要就敢取,还说要耗尽它的七道天雷??无知凡人!谁说它只有七道天雷的?
雷兽感觉自己被侮辱了,血盆大口一张,发出一声咆哮,还没等到雷霆的发落,便看那些凡人在所谓的避雷阵中摇摇欲坠,也有的承受不住口吐鲜血。
雷兽高高在上地鄙夷着众人,就这样还妄想夺圣剑?看它再召集九重天雷把他们全清理了,叫他们有来无回,辟邪山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
看天空中闪电如巨蟒,纵横交错,黑夜被其电芒照得亮如白昼,雷声不绝于耳,示威般警戒着。当厚重的雷云酝酿,狂风怒号着,第一道千万高压的巨雷劈落,几个人克制不住失声惊叫一声!!
天哪这雷电,若与方才将消的七道天雷相比,这九重巨雷,便是四道雷霆合一的巨大威压。
如此势不可挡,小小避雷阵又岂能扛得住?大家自然是惜命的,谁也不敢站在原地去考验避雷阵的耐性,自然是拿出看家本领,左右躲闪雷电的追击!
姜老余力不足,即使修的是能克制雷电的土系法术,但关键时刻,面对如此强劲的巨雷,区区土系法术已经指望不上了。如此雷力,说是飞升期最后的大劫也不为过!
庄梦哭丧着脸,他只是一个中等门派的掌门人啊,能力远不到可以渡劫的时候,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高强度威压?便是倾尽修为抵御,也有可能被一道天雷秒成渣渣。
众人狼狈地躲闪着,身后雷电不知疲倦地追击着,好像劈不到人,就不肯罢休似的。
这还是第一道九重雷,处境便如此艰难,苗芊芊脑子转得飞快,这种雷,是不是总要有点什么东西去迎接攻击,才会消停下来,进行下一道天雷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用什么才能够迎接雷霆,也不被反噬?如冷兵器,便是玄铁所铸,会直引电流侵入心脏,几乎每个人手上的武器,都属于“金”,按照五行的说法,只有土能克雷电,木和水,前者可抵御,却不能克制,但摧毁力更强,后者为液态,会牵引会反噬,除非……
许是想到一处去了,修炼水系法的叶啸骤然倾尽一身灵力,口中急念水诀。早先观察地势,记得柳家村附近有一条河流,若能将河水抽尽,引导汇聚到这一处来,便可消耗雷电的力量。
苗芊芊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面对滔天巨雷,便是整条江河的水都抽干,也不能抵抗九重天雷,除非是浩瀚大海那般无穷无尽的大水才能将雷电的压力淹没瓦解。
叶啸已经受了伤,这时候施法捏诀,动作不及迅速,尚未引来河水,一道天雷便从头顶上狠狠劈下来!
“叶兄小心!!”
叶啸临时掐灭了诀,狼狈闪避,堪堪与电柱擦肩而过,只是在擦身之际,手中的玄剑导入了电,电流牵引,瞬间涉及持剑人,叶啸先是手一颤,接着整个人抖动起来,欲丢了手中染电的玄剑,却怎么也甩不出去,仿佛吸附一般,紧紧粘在掌中,电光在他身上流动,他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苗芊芊看见他身上有各处伤口裂开,血液迸了出来,不一会儿,便把他的衣衫染成了深红。
姜老和庄梦看得心惊肉跳,才沾染了那点电流,便使叶啸一个高阶修士伤成这样,真不敢想象,如果是天雷直接劈在身上,又会是何等光景?只怕肉-身炸成渣碎也算轻的,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叶啸的情况不容乐观,再这样下去,只怕今晚就要死在这里。其他人有心要救他,但自身也难保,如何救得?
苗芊芊不忍,蓦然回头,长袖一扬,将不远处的山草树木连根拔起,一挥手,便使繁密的草木全积压在叶啸的身上,分引电流。
果然见叶啸情况好转,身体也不抖了,只是一身血污,英朗的脸上伤痕交错,一头乌发烧了焦。
他摔倒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低低地喘息着,须臾抬手,指点眉心,只见淡淡蓝光涌动,他的脸恢复了如初,身上的血污也被清洗干净,浑身上下焕然一新,这是他们白鹤谷的独家功法,叫水疗术。
“我不能抛下你一个人战斗。”叶啸低声说着,支撑着伤体爬了起来,与苗芊芊迎战雷兽的致命攻击。
九重天雷,五十年发动一重,而四百多年才能发出九重天雷,如此说明,每发动一重,都极具消耗雷兽的力量,遥望昂立在山巅上的虎视眈眈的猛兽,见其凶狠恶煞,此时却明显地体力不支。
叶啸与苗芊芊对视一眼,想必雷兽再撑不了多久了,在此期间,他们只需要把雷兽的雷霆之力耗尽,接下来便教它束手就擒!
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一行人重燃斗志,与雷兽做最后的拼搏!
内心团结一致,打斗起来也格外有默契,两位掌门人实战经验深厚,一身法力也非常纯正,有的是可以消耗。对于画阵设伏,更是长者们所擅长的,在世间活了百余年,自然是见识多广,什么稀奇古怪的阵法没见过,是以设一个困兽之阵,更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苗芊芊收起镰刀,改用柔软不导电的长绫,飞掠直山顶,欲缠住雷兽。
这长绫,出自东海鲛人织就百年的龙绡,看似柔软如苏杭绸缎,实际上却有如刀刃般锋利,可谓进为刃,退为缎,可收放自如。
雷兽许是想不到,她苗芊芊竟然如此胆大不怕死,只身一人攻上山巅来,目标明确,欲取它虎首!
被如此挑衅,雷兽震怒,浑身毛发竖立,两肋的羽翼亦支立起来,忽然飞起,向苗芊芊的方向俯冲而来,张大的虎口吐出一枚脑袋大的雷珠,急速往她的面孔砸来。
苗芊芊吃惊,闪身一避,雷珠紧追在侧,她身手敏捷,一闪一跃,极具灵活,使得雷珠近不得身,半片衣角都触碰不到,叶啸忍不住叫好,庄梦亦为她喝彩,最好耗死它,耗到这猛兽无力支招,届时圣剑便是手到擒来!
那厢雷兽怒极败坏,虎口咆哮一声,又华丽丽地把在场的各位的耳朵给震聋了……
苗芊芊纵有强大内力护体,然始终是距离声源最近的,虎啸之声灌耳而入,直接刺破了耳膜。苗芊芊只觉世界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到了,耳朵传来刺痛的感觉,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忽然感觉耳朵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下意识伸手触碰,手指一摊开,便是一手的鲜红。
就在这一分神之际,那雷珠伺机而动,以最迅猛的速度,直冲她的天灵盖!
“苗姑娘!!”底下其余人惊愕地睁大了眼。她这样灵活的身手,躲避雷珠游刃有余,怎么就毫不设防的,被袭击了呢……
百密总有一疏,姜老悲悯地叹气,眼睁睁地看着她浑身被雷电包括,身上肌肤寸寸裂开,鲜血不断地往外涌出,短短的一瞬,便让她成为一个血人,可见这雷珠的威力有多大。
“苗姑娘——”叶啸睚眦欲裂,握紧了剑柄,乍然凌空跃起,拼尽了力气去刺杀雷兽,为她报仇。
雷兽刨了刨粗厚的爪子,昂首睥睨着身体孱弱的无用凡人。尽管……发出雷珠是最后的无奈之举,已然耗费它太多能量,此时雷霆之力渐弱,天空中的叫嚣着的闪电也逐渐消弭。但雷兽看得分明,苗芊芊,是在场中能力最强的凡人,只要先消灭她,其他几个可轻松击毙。
得意地扬了扬尾巴,它一吐息,刚要收回雷珠,就见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持剑行刺而来。雷兽低低地发出一声怒吼,又一个来送死的。
于是雷珠不急于收回,它稍微一发力,雷珠便长了眼睛似的,危险地追击着叶啸。
叶啸双目发红,无所畏惧了,正要迎面而上,突然腰间一紧,他低头一看,是一条柔软的纱绫缠住了他,勒住了他的腰身,一用力,便把他拉了回来。“苗姑娘?”他声音沙哑,暗含惊喜。
她还活着!
只见眼前一个血红色的身影飞速掠过,叶啸被甩出战场,摔倒在草地里。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手段,便看见她以沉默而决然的姿态,拼尽全部内力,龙绡捆住了雷兽,冰冷锋利的镰刀如疾风般迅猛无影,精准无误地刺中雷兽的腹部!
这一刀,她倾尽毕生修为,只见眼前的猩红模糊了视线,猛兽柔软的肚皮应声而裂开,瞬间引起血崩,大量的血犹如海潮,哗啦啦地往外灌出。
耳边,虎啸声响彻云霄,震惊方圆百里,鸟兽受不住声波,四下惊蹿。
“太好了!这怪兽,终于死去!圣剑,我们终于能得到!!”庄梦双眼发亮,一时顾不得伤势,就要冲上前去。
苗芊芊最后一身功力倾尽散去,性命垂危,再无力抵挡雷珠,她认命地闭上眼,任由身体在空中坠落,迎接雷珠再一次的暴击。
若再来一次,她恐怕要魂飞魄散了吧。
不过,这也没关系,反正只牺牲了她一人,能让雷兽消亡,大家得以进岩洞夺取圣剑,只要能打败含光,降尽三界妖魔,还天下太平就好……
纵观这短暂的一生,她所作所为,无愧天地,于人间,她有仁有义,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是舍生就大义,她暗暗好笑,生而为人,本性自私,她却正义得过分,难道,真如司命仙君所说的,她前前前世是仙人,是仙身投胎,所以反而没有所谓人性的劣根?
她自嘲地笑笑,如果真是如此,她未为体验到为人的乐趣所在,而且还英年早逝了,这么看来,获得仙缘,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
意识消沉之际,耳边却听到一道温润清朗的嗓音,柔声唤“芊芊”,她眼睑跳了跳,那可是大师兄?苗芊芊想睁眼,却睁不开来,心想着大师兄此刻怎么会来?
他不是与大师姐远走高飞去,隐居三界之外,悉心调养旧伤恶疾了吗……
她原不想理会,可他的声音在耳边盘绕,吹拂不去,好像真的就在身边。
祝青墨语调轻柔,悲伤地叹息道:“芊芊,师兄还是又一次……来迟了。你可怪我?”
苗芊芊听得分明,她真想握住他的手说,不,不怪的,一点也不怪,今日一死,不过是上天注定的宿命罢了,真的跟他无关,从十岁结识他,他便一路伴着她长大,如兄如父,对她宠溺疼爱,她真的很感激,也觉得很幸运了。她怎么会怪他援救来迟呢,她只自责,又给他添了麻烦,让他操心困扰。
像她这样乐观开朗的人,这时候也感染了悲伤,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还会有来生吗?如果真有来生,她一定要报答他,谢谢他今世待她这样好,如兄如父地教养着她,陪伴着她。
若说亏欠,那她第一个亏欠的人,就是大师兄啦。
当最后一缕神思熄灭,她脸色迅速灰败下来,身体渐渐冰冷。
“苗姑娘……”叶啸愣愣地看着她慢慢失去了生息,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都木了。
她仅凭一己之力,承受了雷劫,拼死斩杀了雷兽,这样厉害的女子,却这样没了,在场的人无不可惜。
“等等!”姜老忽然看到她眉心有一点金光若隐若现,“这是什么?”
其他人被这一叫喊吸引了,纷纷将视线投射过来。只见此刻,年轻秀美的女子带血的身体,一点点的、慢慢地往上空升起,她眉间的金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灿烂,最终在无边的夜色中,大绽光芒!
她那灰败的脸色,竟也一点点变得白皙,通透,温润无暇如暖玉,肌肤上的血色自动消褪,每一寸肌肤白嫩动人,宛如新生婴儿……
众人仰头,望着她的身体渐渐升到高空去,既兴奋,又不安,亦惊奇,“她……她这是?”
“苗姑娘重生了?!”
叶啸拳头攥紧,心跳加速,抑不住激动狂喜,当真……重生了么?她不会死的对不对!
“不是重生。”轻淡如云烟缥缈的声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姜老庄梦这才看向这个俊逸出尘,优雅如仙的男子,他一字一顿,郑重道:“置死地而后生,她得道飞升了。”
什么?飞、飞升?
庄梦、叶啸、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