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清澄,碧绿清凉,刚从喉咙流淌而过,便觉心胸都舒畅开来。
小黄舒适地忍不住叹一声,忽然发现自己能出声,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苗芊芊。
苗芊芊眸光涌动,鼓励道:“小黄,你开口啊,让我看看你声带恢复了没有。”
大抵是失声太久了,独自挨过那段灰暗的日子,从愤怒不甘,到自怨自艾,再到郁郁接受,最后得到治愈……怎么也叫人不敢相信。
它的鸡掌捂着尖喙,迟疑地发出一声“叽”。
那声音很清晰,带着不自信的低弱,听到久违的声音,苗芊芊眼眶泛红,小黄亦难掩激动,声音高亢嘹亮,急促地叫起来:“叽叽叽!叽叽……”
它在原地转圈,手舞足蹈的,兴奋得难以言表。
苗芊芊的视线落在它受伤的翅膀上,眼神黯然。
叶澜亦被触动了情绪,对那始作俑者更是痛恨,低骂道:“那姓楼的,当真不是人,对一只鸡都这么残忍,又是弄哑它的喉咙,又是折伤它的翅膀,就连体内的火,也被强行泯灭,我从未见过像他这么狠的男的。”
苗芊芊抹了抹眼角,装若无其事地走到小黄身边,问道:“小黄,当初咱们在天罡无涯洞的时候,我让你把公孙和梨长老送出暗道,你可还记得,他们被安置于何处?”
“他俩从暗道出来后,一路下山跑得飞快,然后一头扎进山脚下的那片丛林。我能看出来,里面有个千年树灵,他们好像结了契约,树灵会保护他们,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
苗芊芊若有所思,山脚下的树灵?不会是当初她强闯天罡山门时,所遇到的那个树灵老爷爷吧?
如若真是那位老爷爷,以它们的能力,保住两位长老倒是绰绰有余啊。
“那……楚院呢?”这话问的小心翼翼,她不确定楚西风是否还活着,虽然不肯承认,但种种迹象表明了,他可能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从她重返无涯洞救两位长老,碰上东岑的时候,她就预感楚院可能已遭杀手。
小黄不明所以,只陈述道:“楚西风那老家伙,跟公孙、梨两个老头一道进丛林中避难去了。”
苗芊芊眉毛高挑,奇道:“楚院还活着?!”
“谁知道,现在有没有活着,便成未知了。不过按我看,他不是被他那大徒弟给阴了吗,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苗芊芊瞪了小黄一眼。这小东西,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乌鸦嘴,毒舌,惯会气人。一时也不知道,给它治好喉咙,让它恢复声带,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叶氏兄妹在一旁听着一人一鸡的对话,其中内容不甚了解,听得云里雾里的。
叶澜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楚院、长老是谁,叫你这样紧张?”
思及如今的局势,再过不了多久,天罡派的内情就会大白于天下,况且她现在已被逐出师门,维护师门的名声也没有必要了。
“大名鼎鼎,享誉天下的天罡派,俱是一窝妖灵,昔日师兄师姐,多是植物界妖怪,我前师尊乃万年大妖……我今日之下场,不完全是拜楼任风所赐,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师门姐妹,当然也不全怪她,想必也是经过前师尊的授意……”
虽是如此,但楼任风始终都逃脱不了帮凶这两个字,尤其后来他的所作所为,更是令人寒心。
所以苗芊芊不打算为他洗白脱罪。
那厢,叶啸叶澜听完话十分震惊,腾地站了起来。
这个消息若是散布出去,相信整个人玄门必将为之大乱。
毕竟,天罡派当真是业界翘楚,玄门听令,唯马首是瞻。
叶啸默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向大大咧咧的叶澜也半晌说不出话。
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但他们却无一人怀疑苗芊芊所说的话。
苗芊芊亦明白他们兄妹俩的沉默,如今天下大乱,皇宫易主,有那妖道国师奚无章作乱,本就难以对付,何况又多了一个万年大妖,一个隐藏于世沽名钓誉,高深莫测的敌人……想想就让人发愁头疼。
这对整个天下来说,绝对是场巨大的灾难,对捉妖师们来说,是史上第一难题。
话说回来,“那两位长老与楚院/长是什么人?”
苗芊芊答:“若能找到他们,想必就能找到对抗天罡的办法。对于天罡派,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了。”
叶啸微微皱眉,而后说:“好,我与你一同去找人。”
苗芊芊点点头,内心祈祷着,希望山脚下的树灵老爷爷神通广大,能起到保护二位长老的作用,也由衷希望楚西风还好好的……
事不宜迟,当天晚上,三个年轻的男女便刻不容缓地前往天罡山下。
出发前,叶澜担忧道:“苗姑娘,你刚经历了小产,最受不得吹冷风,不然以后保准要落下病根,不如你且待在这里静候消息,我与师兄去去就来?”
苗芊芊忙摆手道:“这怎么成,原来是我自己的事情,却要麻烦你们,我心中早就过意不去,现在还要我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让你们代替我去冒险,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叶啸不动声色地说,淡淡道,“但你可想过,目前的你,兴许帮不上忙,反而有可能拖后腿?”
“这……”苗芊芊顿时语塞。
叶澜频频侧目,眼神难以理解,想不到师兄竟然这么白目,情商这么低,说话这么直,竟然对一个姑娘说出这种打击的话,也太蠢了吧。
苗芊芊羞窘,小声说:“那……那我就不去了,劳烦二位了。”
叶啸干脆不答复了,微一颔首,模样有点高冷。
师兄妹二人御剑飞行,待飞上半空,远远看着地面上的纤瘦姑娘变得渺小,叶澜终于憋不住教训道:“师兄,你究竟还要不要娶老婆了?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的很欠打嘛?”
“知道。”叶啸负手立于前,目不斜视,没有表情的侧脸线条硬朗,下颌透着一种坚毅,“但我是为她好。”
叶澜霎时反应过来。敢情,师兄不是白目乱讲话,出发点都是为了苗芊芊好,严格来说,他很疼人,很关心苗芊芊的身体了。
叶澜感慨地看了看他,想不到沉默寡言的木头人师兄,有一天也能拥有这般细腻的情思。
不过,他做的还是不太好,怎么也掩盖不了他低情商的事实,“你便是为了人家好,也不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就不怕伤了人家姑娘的心,此后不再理你?”
叶啸把话听进耳朵了,他抿唇道:“她不会介意。”她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女子。
叶澜噗嗤一声笑了,“师兄啊师兄,你可不知道,性格再开朗宽厚的女子,在感情上都免不得斤斤计较,这就是女人心,复杂难懂,你稍有不慎,便踩到地雷,平白招人厌恶,尤其她看穿你想要追求她的心思,对你就更反感了。”
“……”木头人叶啸顿时无言以对,他明白叶澜不是故意恐吓他,但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挽救。
如果说女人都是斤斤计较的话,好像挽救已无效,叶啸终于产生一点点烦恼。
不过他坚信,他与苗芊芊是天造地设,世间再没有比他俩更相配的人了。
从她那段失败的婚姻便可看出,除了与他在一起,别的人都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生活。
所以,他们注定要在一起的。因此,叶啸得以从容不迫,不急不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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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山脚下,有一片很茂盛繁密的小森林,这片森林,占地不足二百亩,然百年来,却无妖敢轻易踏足。
森林里有绿瘴弥漫,终年不散,妖邪一靠近,必毒发身亡,唯有凡人靠近时,不会产生任何有害的影响。是以,即便生长在天下第一门派的山脚下,这帮道貌岸然的“捉妖师”们,也奈何不了森林里的生灵。
这全赖于老树王的灵力庇护,才叫林子里的子孙们不叫人欺负到头上来。
老树王是一棵千年槐树,修炼多年,却不成仙,亦不为妖,他是爱民的老好人,将一身灵力散布在周围,防止敌人侵害,一身修为不作他途,是以灵力更加纯粹,更加精厚,若作为保护屏障,简直刀枪不入,六界无敌。
是以,天罡山那帮弟子,在得知无涯洞的三个逃犯都被纳入老树王的庇护下,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不敢向京城那边传讯,怕受到师尊的怪罪和惩罚。于是求助祝师兄,师兄他重伤未愈,施援有限,好不容易等了一个多月,他身体痊愈,再发起求助时,他却远走高飞,不知所踪了。
大师姐花芙蓉追随而去,师门里便没有几个能破得了这片森林的绿瘴了。
也曾雇请凡人弟子进林将那三名逃犯捉拿,却不想林子里的老家伙早已识破,更加强防护,这下是连凡人也不得入内了。
因为天罡派的弟子搞了这么一出,便间接给叶氏兄妹加强了难度。
根据小黄的指引,兄妹二人来到槐林,还未靠近,就先碰了壁,沾一鼻子灰。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如何证明自己是友军?叶氏兄妹对视着,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懊恼,赶路匆忙,都忘了跟苗芊芊讨一样信物。
叶澜便埋怨了,“如果带着苗姑娘出发,就没有这回事了。”低头一看腰间缠绕的婴儿手臂粗的枝蔓,表面带着吸血的刺儿,若是挣扎,受苦的还是自个儿。
小黄瞧这兄妹俩愁眉苦脸的,乐道:“当初算是我带着那三个老头进槐林避难的,想必只要我露面,他们就能认得我了。”
叶啸道:“那么烦请小黄前辈领路。”
小黄从叶澜的衣兜里蹦了出来,踱着红色的脚丫信步往绿藤蜿蜒的门口走进,眼看吸血蔓藤就要攻击下来,小黄及时叫道:“自己人自己人!别动手动脚啊,两个月前就是我带着公孙、梨、楚三人来此躲避的,我是苗芊芊的好朋友……哎呀算了,把那三个老头叫出来对证吧,就说我小黄来了!”
小黄表面气势很足,心底却阵阵发虚。如今它丧失了喷火的绝技,令人敬畏三分的三昧真火,无技傍身,时刻担心会在对手这里吃了亏,有这层顾虑在,便怎么也展现不出昔日的神气。
森林中的精灵们当然是认得小黄这只野生鸡的,只是看着它虚张声势,掩饰内心的畏缩,与先前所见的那只傲得要上天、获得仙缘的鸡完全不是同一只,免不得产生了怀疑。
森林里不乏年轻稚嫩的精灵,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很快把消息传到深林处的客居。
两个眉目精烁,身子硬朗的老者互相对视,抑不住欢欣,真正来解救他们的人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