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宴回到都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
他们一行十个人去的,现在却只活了他一人。即便他是备受王上宠信的大内侍卫总长,又是伯言侯府名正言顺的小侯爷,但无论如何,也该进宫去请罪一番,将这一遭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好在王上听完虽然叹息,但也并未多为难他,只是说他受了伤,便在家修养几天再说。楚夫宴心里松一口气,这才出了宫回家。
可没想到刚出了宫门口踏上马车,便只觉肩膀被人轻轻一拍。他下意识运了力攻击过去,却在看到来人时又急急收掌,然后低声斥道:“胡闹!你怎知你方才差点就没了性命!”
而那被他斥责的小少女本来是笑嘻嘻的,这下笑容僵在脸上,然后很快转变成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像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低头默默对手指,时不时还眼巴巴的瞅瞅他,也不敢说话。
楚夫宴被这么看着,真是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想发也发不出来。罢了,不过是个小女孩子,若按人类的年龄算,她也不过豆蔻之龄。于是只好尽量好声好气的问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吗?”
灵竹听了,不由小声解释道:“可我不想在雨林里再待着了,那里好无聊,我也不知道要在那里待着做什么。树婆婆说,几百年前我来到雨林的时候就失去了记忆,她只知道我一直待在雨林是为了等一个人,可是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那个人还没有来。人间的日子好长,我实在等不下去了。而且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很喜欢,所以我就跟着来了。而且说不定,我到了人间就可以找回记忆了呢。”说到这儿,她不由顿了顿,连忙又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楚夫宴,“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就在这儿待一段日子,等我熟悉了人间的生活,我会走的,不然……不然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好怕啊。”
楚夫宴十分头疼,眼前这小少女说得倒是简单,就是无聊了来人间玩一趟。可说到底她可不是普通的凡人少女,王上可是点了名要拿她去入药。他这才刚进宫请了罪回来,若是此时叫人看见有个长着翅膀的少女跟着他,难免会被人怀疑。况且那三殿下夜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临行前夜溯对他话里话外的威胁还言犹在耳……怕只怕到时候不但是她,就连他和整个楚家,只怕都要横遭劫难。
因此他自顾垂了眼睑,也不看她,只不耐烦的道:“不行。你快回雨林去吧,人间险恶,你不知道的危险多了去了。我劝你莫要多呆于此。”
灵竹委屈:“可是我看你就很好啊,你知道我的身份,也没有害我啊。”
楚夫宴却被她说得愈加心烦:“别把我想得那么好,你焉知我不会害你?你是上古灵药所化的药兽,食之可长生,亦可治百病,不知有多少人用千金万金要换你一块肉呢。”想了想,又恶狠狠的加上一句,“我也不例外。所以,趁我此时还良心未泯,速速离去吧。不然小心我就要把你卖了!”
“你……你……”灵竹被他说得愣愣的,你了半天,竟然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你骗人,我才不信你是这种人呢,我知道你们人界有几句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刚救了你的命,你不报恩也就算了,还……还吓我……”
楚夫宴哪想到这小少女承压能力这么差呢,他不过说了两句不太中听的话,就给吓哭了??他不由蹙起眉,一时竟有些无措起来。
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她这般模样他自然便不能不管她,只要小心些不叫人发现就是了。他堂堂伯言侯府小侯爷,难不成还真被夜溯的几句话就威胁怕了不成?
因此,他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别扭的问道:“别哭了。那我问你,你会不会变身?就是比如把你的翅膀收回去之类的,至少看起来正常点?”
灵竹想了想,点点头,然后身形一转。不过眨眼之间,等楚夫宴再看的时候,那双透明的翅膀便真的不见了。这世间生灵,可真是神奇,楚夫宴有些叹为观止。现在的灵竹看起来就很像一个正常的凡人了,除了过于美了点,裙子太暴露了点,其他都没毛病。
于是楚夫宴这才点点头,吩咐小厮加快马车,带着人直往家中去了。
伯言侯府中,侯夫人还巴巴的等着他,听说儿子受了伤,做母亲的自然着急,一听到下人说小侯爷已经到前厅了,便立即遣人去请。楚夫宴便只来得及吩咐小厮墨书照顾好灵竹后,便匆匆去见母亲。
这一去,便是一两个时辰,听着母亲有的没的念叨,楚夫宴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乘机溜了。而等他再见到灵竹的时候,便彻底傻了眼。
他本正喝着茶,猛然瞥到自己的床上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看,不正是灵竹。只是此刻她乌发披散,只着一件薄薄的蝉翼纱衣在身上,美好的身体便在那纱衣间尽显诱惑,竟陡增一股少女的性感。楚夫宴看得大吃一惊,那口茶便一下噎在喉管里,呛得他面红耳赤。
“咳……咳咳咳……”直咳了好一会儿,他才尴尬的连忙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还穿……穿成这样?”
灵竹正坐在床上吃苹果,听到他问,便睁着一双眼无辜的道:“是墨书叫我在这里等你的呀,这衣服……”说着,她还顺手抬了抬胳膊,展示了下那紫色纱衣的朦胧美,吓得楚夫宴赶紧又掉转过头,不去看她。
灵竹自然没注意到他的尴尬,只是甚满意的道:“这衣服我还挺喜欢的呀,不好看吗?”
楚夫宴一边用手挡着眼,一边心里暗骂墨书多事,却又不得不顺着灵竹的话敷衍道:“好看好看。”
灵竹见他一直挡着脸,不由不满,于是索性下了床过来拉他胳膊,气哼哼道:“好看那你怎么不看……”话未说完,只见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被她猛地拉了一把的楚夫宴一个不稳便朝她的方向摔了过来,两个人就这样脸对脸嘴对嘴的来了个亲密接触,把灵竹未说完的话也一下给堵了回去。
楚夫宴简直呆滞在那儿,只觉得这一瞬间像一百年那样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退后了两步,一时竟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一脸懵懂的灵竹,则是伸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嘴唇,又看了看他,然后下一刻,竟然啾的也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这下轮到楚夫宴懵了,他捂着嘴唇,又急又气的看向她:“你这是做什么?”
灵竹咧开嘴,十分开心的道:“回礼啊,树婆婆说,凡人有一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就是说如果别人送了你东西你也要还礼才可以。你刚刚给了我亲亲,我就还礼回去呀。”
楚夫宴:“……”竟无言以对。
最后的最后,终究还是楚夫宴认了输,他脸红着胡乱嘱咐了灵竹几句后,便落荒而逃的出了门。
不过次日,等楚夫宴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便听到了府中丫鬟婆子们的私语。什么‘人家姑娘都脱光了勾引他,小侯爷竟然都不为所动跑书房睡了,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又说什么‘据说那姑娘长得特别美,可以前也没谁见过,说不定是小侯爷养的外室现在终于带进门了’、还有那所谓的知情者说‘曾亲眼看到小侯爷出入花楼,豪掷千金,那姑娘说不定就是在花楼里赎出来的,不然也不会那么随便’之类的,总之气得楚夫宴脸色乌青,当即就现身出来,罚了几个嚼舌根的一人一个月月钱。
可罚了又怎样,众口铄金,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更别说灵竹的确就是被他突然领进府的,这又怎么解释?
正这般想着,迎面便见墨书急匆匆从对面回廊上走着,似是在找人。猛地看见楚夫宴,眼睛便瞬间亮得跟捡了八百两银钱似的,拉着楚夫宴就道:“哎哟我的爷,墨书可找到你了,您快跟我去翠竹轩一趟吧。”
楚夫宴本来正想骂他,听他这么一说,只好先把那打骂放到一边。翠竹轩是侯夫人的居所,侯夫人的身子近几年就不怎么好,一直让御医开了药养着,但也只是勉强能维持健康。因此看墨书这个模样,不由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难道是母亲的身子又不好了?”
墨书张嘴,却不知怎么说。还不是小侯爷带回来的那女子,他看少爷那模样,应该是放在心上的。他就想啊,少爷自知事以来,都从来没有过一个通房或妾室,这猛地带回来一个,可不得好好伺候吗。他这才让人把那姑娘好一通涮洗,弄得香喷喷的送到小侯爷房里去了。
本来因着这事还被夫人给夸了几句呢,谁曾想自家世子连碰都没碰人一下,自个儿睡到书房去了。这可好,急得夫人一大早就把他喊去训了一顿,又把那姑娘给叫了去,指不定要怎么发落呢。可要他说啊,那么一个貌美的姑娘到了床上,小侯爷竟还能忍得住,这绝对是有点问题啊!至于什么问题,那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可毕竟是小侯爷带回来的人,他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这便赶紧找他来了。
可这一时半刻的也解释不清楚,于是索性拉了楚夫宴就往翠竹轩跑,一路跑一路喘着气总算把事情给讲了个囫囵,等讲完的时候,正好到翠竹轩门口。
楚夫宴不由瞪了墨书一眼,那眼神分明是怪他自作主张,可墨书也十分委屈,您自己有毛病哪能怨我啊!
楚夫宴深吸了口气,默默心疼了灵竹几秒。母亲一向严厉,对他的枕边人更是十分挑剔,只怕这会儿灵竹说不定已经挨了几板子了。她虽是妖,但毕竟还年幼,在进府前他又专门嘱咐过她不可随意使用妖法,因此也不知这顿板子会不会打疼她。
想到这儿,又不由有几分自责,他这人实在太粗枝大叶,将她带进府的时候竟完全没想过她会面临的难题。这样想着,便连忙进了院门去。
此时此刻,他竟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心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因为那小少女而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