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案现场,正是齐三夫妇的家中。其实说是灭门案,但死的也仅有夫妇二人兼齐三年迈的老母而已,不过据齐家的四邻说那齐夫人死前还怀着孕,没想到凶手如此心狠,竟还孕妇也不放过。又叹道,那齐氏夫妇俩虽成亲多年,但却直到前些日子才老来得子,因此夫妻俩及齐母都对这个孩子十分看重。可惜,可惜啊。
因身份有限,我们是在黄昏时被郑虎领着偷偷从后门进来的。只是可惜齐家三口的尸首已经由衙门收放,现在我们能看到的也仅仅只有一些浅显的现场痕迹。
几人于是小心翼翼的将齐家几间屋子转了个遍,发现屋内大多家具凌乱,脚印杂多,在三名死者所被杀的堂屋内至今还散落着几片白瓷花瓶的碎片,地上隐约可见几道指甲抠出来的血痕,可见死者在临死前必定经受过一番挣扎,而且死时很是痛苦。三名死者死亡地点皆在一处,尸体没有移动或拖拽的痕迹,说明生前估计是在一起用餐或者说话,而凶杀则是突然闯进来的。
不过除此之外,倒还有一处令我们想不通的地方——一捆带血的绳子。
绳子是清禾在后院的一处猪圈内发现的,被那几头母猪衔到了窝内当垫子。那血迹也早已干涸,若不是清禾心细,估计也发现不了问题。但从血迹的颜色和范围能推断的是,血迹并不是最近才染上的。也就是说,这不是齐家三口的血!
那么,这又是谁的血?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由都沉默了。
清禾暂时将血绳收起来,沉吟道:“看来,得去一趟义庄了。”
好吧,虽然我并不是想去,但眼前这也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当晚入夜后,我们一行五人便又悄悄潜入义庄。义庄一向是凡人存放尸体的地方,又值子夜之时,阴气便格外重。郑虎毕竟年幼,刚一进去便忍不住往我这边靠。小玲珑虽是幻兽,但她生来一向胆小,见此情景,也是嗖的一下就化了原型躲进周琴怀中。我心中亦是有些生寒,只叹自己原身太大,比不得腓腓娇小玲珑,于是只好默默瑟瑟发抖。
不料正当我暗暗感叹自己可怜之时,一只带着暖意的手便伸了过来。是清禾?我不由抬头看他,却见他只一张俊脸面不改色的注视前方,仿佛此刻用灵力为我驱散阴寒的人并不是他似的。
切,臭狐狸总是这么爱装高冷。(• ̀ω•́ )
我心里暗自偷乐间,只见周琴已找到了齐三夫妇和齐母尸体停放所在。掀了盖尸布,只见三人皆是面色青乌,死状狰狞,仿佛死前受了极大折磨和痛苦。而齐夫人明显腹部高隆,已是快要妊娠的大小,只是母体已死,那腹中胎儿自是也活不成了。
郑虎只看了一眼,便被吓得再不敢直视,口中却忍不住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才要这样杀死一个人啊?太恐怖了这也。”
周琴在一旁一边将三具尸体上的盖尸布全部掀开,一边咂舌道:“小孩儿,你不是仵作学徒吗?怎么还怕看尸体?”
郑虎摸摸头,讪讪的小声道:“其实我也只才学了两个月,我资质愚钝,又胆小,因此常被师傅骂。”
周琴不由笑了一声,摇摇头:“那可不行,我们四人里只有你是仵作,懂得看尸验尸,喏,这可得你来,刚好帮你练练手。”
“啊?”郑虎忙摆手,“我……我不行的……”
清禾哪容他反驳,看了他一眼便吩咐道:“看看他们的致命伤都是什么?”又道,“这可是关乎你祖孙四口性命之事,你不去做,可就无人能帮你的忙了。”
郑虎这才咬咬牙,硬着头皮走近尸体。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有些发颤的手指,去触碰手下早已僵硬的尸体。
不过还好这蠢小子要是进入状态后也还算认真,不过一刻钟左右,便只听得他道:“死者尸体外观整齐,无切口或受伤痕迹,表面上看不出致命伤,但其实体内脏器却已全数蚀尽。我方才检查了死者的四肢,发现其指甲缝中有大量堵塞的黑色淤血,眼瞳也比常人要大,不排除中毒的可能。”说到这儿,他不由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但具体是不是中毒,中的什么毒,我便不清楚了。”
周琴拍拍他的肩:“行啊小孩儿,看来你师傅到现在都还没把你赶走,也是你道理的。好好学,有前途的。”
清禾也微微勾了下唇角,刚要说话,便只见他脸色一凝,右手间微微飞出一只冰刃,直冲齐三的尸体而去。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冰刃所刺中之处,竟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挣扎一般。清禾手起刃落,那活物便被切成两步,从尸体青乌的皮肤下挑了出来。
“跗骨天蚕?”我讶道,“果然是他。”
清禾点点头:“只是不知他究竟和红叶是何关系,为何要帮红叶杀人,又或者,他就是红叶。”
周琴道:“嗳嗳,你们俩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清楚?我怎么都听不懂。”
我抿抿唇,朝他解释道:“这跗骨天蚕乃是幻兽貔貅所炼化的一种秘术,当年貔貅触犯天条,被天帝罚他只以四面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貔貅被撑得无法,便在上古禁书上寻得了这跗骨天蚕的炼制之法,用它来帮忙吞噬腹中之物。后来此事被女君大人得知,便禁止他再炼制跗骨天蚕。没想到这几百年过后,他逃至人间,却又将这跗骨天蚕放了出来,还用它来害人。郑虎方才说齐家三口尸体上皆无明显致命伤但脏器却已全部蚀尽,只怕便是这跗骨天蚕所致。”
周琴听完,不由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远离地上那跗骨天蚕的尸体:“真没想到,这只貔貅兽这么变态的啊,还真是杀人于无形。嗳对了,葵姬,你那个天机镜还能看得到他究竟与这齐家三口是何仇何怨,才招致如此杀身之祸吗?”
我思索半晌,才道:“这三人都已魂归九天,时间海的记忆也随之消散。就算天机镜能捕捉到那些记忆,但也只是片段……”
清禾道:“无妨,且试一试吧。他三人虽已殒命,但还未过头七,说不定时间海还未完全干涸。而且即便只是片段,稍加推理,大概也能知晓经过了。”
我想想似乎说的也是,于是点点头,接过清禾递过来的天机镜,稍稍注入灵力后,便与清禾一起跃入镜中。
不过可惜的是,时间海的状况与我估计的却也差不了多少,我与清禾好不容易封存了两块残片,这才连忙步入有些不稳的幕景中。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杞县治下的木鱼镇。木鱼镇人丁稀少,留在镇上的大多都是老人、孩子及妇女,有力气些的青壮年基本上都到杞县城中去谋生了。但留守在镇上的老弱妇孺们,生活得却也算井井有条。日子虽然清苦,但街坊邻居皆是相处和睦,其乐融融。
直到那个突如其来的雨天。
其实本来那日,初时天气还晴朗得很,一整个晌午都出着大太阳,不少人家还抱了被褥出来晒。少女云禾亦是如此。她是家中长女,底下还有一双弟妹,父母亲在杞县城中做药材生意,常年不在家,便由云禾看顾着弟妹。
这日,她本是拉了褥子出来晒。把褥子在桌子上铺好后,便要回屋去做饭。但门口一个女子喊住了她,那年轻的妇人扶着墙站在那儿,拖着自己的大肚子,有些气喘:“姑娘,姑娘救救我,我肚子好痛。”
云禾一向为人善良单纯,她见这妇人怀着孕,似是痛极了,便连忙扶住她:“嗳,你怎么了?没事吧?”
那妇人皱着眉忍痛道:“我这肚子已有七八个月了,想是今日走路走的多了些,便有些阵痛,我怕不知道会不会小产。姑娘可否……可否雇辆马车送一送我,我家就在杞县桐花巷中。这是五两银子,除去雇马车的钱,剩下的就当做给姑娘的报酬了,只求姑娘能好心救我们母子一命,我求求姑娘了。”
云禾看看妇人冷汗涔涔的脸,又看看被塞到手中那一袋碎银,想到这些银子只怕能够姐弟三人省吃俭用一个月了,于是略微思虑一番后,便道:“好,你等我一下,我先去与弟弟妹妹交代一声。”
好生嘱咐了弟妹一番后,云禾便雇了辆稍好些的马车送妇人进城了。她不常来杞县,因此等马车到了杞县城中时,云禾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摊子,眼中也不由泛起一丝笑意来,又看了看天色还不算晚,想道,等送了这位姐姐,还能来街上逛一逛,买些小玩意儿给弟妹俩人。
这样想着,云禾却万没想到,她送那妇人回家之时,正巧不小心看到堂屋内一个男人披头散发,上半身赤裸的瘫倒在椅子上的模样,而他旁边的桌上则是摆放着半包拆开的白色药粉,在药粉的不远处,还有两个装满了同样药粉的竹筐。
云禾不由得脚步忽顿,她因家中父母做药材生意,因此自小对药理便颇为精通,只一看便知道那男子定是服了寒食散才会如此。寒食散又名五石散,为钟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黄、赤石脂五种石药所制成,服此药后,初时会使人全身发热,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但其实它却是一种慢性毒药,许多长期服食者都因中此毒,后而丧命。
因此自几年前先帝还在位时,便将寒食散列为禁药,不许贵族及百姓再食用。没想到今日竟会在在妇人家中见到寒食散,而且还足有两箩筐那么多。她心中一寒,下意识便想赶紧走,但那妇人言笑晏晏的说让她等会,她进去拿银子给她,云禾咬咬牙,便只好在堂屋里等。只是,银子没等来,便只觉后脑猛地一痛,竟是连呼救都没有来得及呼出一声,便无力的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