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回 长脚扶卢女 轩辕丈夫国
(清)钟毓龙2018-05-15 19:007,938

  一日,文命等到了一处,只见那些人身长总在四丈左右。仔细 考察,原来他们身体上截之长不过与寻常一样,独长了一双脚,大 约在三丈以外,所以他们叫作长股国,亦叫长脚国。走起路来,摇 摇幌幌,真有举头天外之概,令人可望而不可即,要想同他们说 话,颇不容易。文命道:“我从前听说黄帝五十九年,长股国人来朝,那时招 待他们,据说颇费踌躇。一则生得既然如此之长,寻常门户不能进 出。这是第一项困难。二则席地坐下之后,他的那一双长脚一直要 伸到远处,布筵设席,甚不方便。三则相见的时候,一个远在半 空,一个站在底下,行礼谈话,都觉吃力。后来黄帝和木正赤将子 舆商量,特地做了一副假脚,续在自己和从人百官的真脚上,务使 和长股国人一样的长,朝夕演习行走。又特地造起几个高屋,所有 门户都在八丈以上,可以给他出入自由。又因为不能席地而坐,特 地做一种可以垂足而坐的高席。又做了些高二丈多的高几,以设筵 席。后来长股国人到了,宾主相见,一切礼节,总算敷衍过去,没 有弄出笑话。现在我们来此,比较起来,在他胯下走进走出,亦是 绰乎有余裕,要想和他们谈话,问他们风俗情形,恐怕难而又难, 不如去吧。”大家看见这个情形,亦知道无望,于是就一齐动身。路上横革 向众人道:“长臂国的人,两手长了,还有用处。长股国人两脚长 到如此,绝无用处,止有不便,真可怜。”真窥道:“他走起路 来,一步可以抵寻常人五六步,奔走甚速,岂不是用处吗?”横革道:“平常时候走路,要如此之快做什么?叫他去打仗,打败了逃 生,倒是好的。”国哀道:“长臂国人和长股国人假使合在一起, 长股国人背了长臂国人,到水中去捕鱼,倒是交相为助的。”伯益 笑道:“这是他们做过的事情,从前有人看见,还做着几句赞辞 道:‘臂长三丈,体如中人。彼曷为者?长臂之人。修脚是负,捕 鱼海滨。’照这几句看起来,岂不是他们早已做过这回事吗?”大 家听了,都不觉一笑。一日,走到一处,在海滩上歇下。只见波平浪静,风景清和, 是历来所到的地方从未遇见过的,大家都说此地很有趣。下了龙背 之后,齐向内地走去,绝不见有凶恶的禽兽,但见嘉木异卉分布于山巅水涯,愈觉使人可爱。又走了一段路,只听见远远号哭之声甚厉,大家不解,急急向那有哭声处寻去,愈走愈近,哭声亦愈厉, 四周林木都为之振动。转过一个山谷,但见素车白马、麻冠缟衣的 人不计其数。仔细一看,原来是在那里出殡送葬,许多人的号哭, 加之以山谷中的反响,自然益发厉害了。之交道:“这个死者,想来是个达官贵人,或者是贤人善士, 所以那送葬者有如此之多。”伯益道:“他们的葬礼不知究竟如 何,我们何妨前去参观呢。”文命道是。于是大家缓步跟了他们过 去,只见前面的灵车正在那里慢慢的拖。灵车上面的棺木形式非常 奇异,与中土不同。过了一会,到了安葬之地,那边已有一个大 坎,预先掘好,坎的底里厚厚铺着香草,草上又疏疏落落的好许多 灵芝。坎外地上,香草、灵芝堆着的也甚多。灵棺停下之后,早有 十数人将灵柩从车上抬至地上,旋即将棺盖揭开,又将棺木的中段 移去。那死者的尸身顿然呈露于眼前。原来那棺木的制度分为三 层,下一层为底,以卧死者,中一层为四方之木,加于底之上,其 高约三尺,上一层为盖,大略和中国棺木相同,惟分为三截而已。 那死者须发皓白,年似甚高,就是那孝子和送葬的众人之中年纪大 的亦似乎不少。这时众人哭声又非常之厉害。哭了一会,那孝子率同数人将尸 体扛到坎中,轻轻安置妥贴,随即拿坎外地上堆着的灵芝、香草悉 数都铺盖在尸体之上。然后又用细泥薄薄的洒在上面,等灵芝、香 草等看不见,方才住手。大家又聚拢来,朝着坎痛哭不止。哭到后 来,那孝子昏晕,栽倒在地,大家救护孝子,才把哭声停住。隔了 一会,孝子救醒,一齐拥着一车而去,余众有些步行而归的。文命忙赶过去施礼,请问他道:“这位死者是贵处的达官贵人 吗?”那人道:“不是。是个寻常百姓。”文命道:“那么一定是 大圣大贤、功德巍巍的人了。”那人道:“亦不见得。他不过是个 工人罢了。”文命道:“那么诸位都是他的至亲?”那人道:“这位死者亲族很少,某等都是同闾同里之人,并非至亲。”文命道:“那么诸位刚才何以哭得如此之衰痛?莫非从前受过那死者的大 惠,或和他交情很深吗?”那人听了,诧异之至,说道:“哭死而 哀,人之仁心,难道一定要受过他大惠的人,或交情深厚的人才哀 痛,其余都不必哀痛吗?这句话,某实不解。”文命自知失言,忙解释道:“某不过随便问问,并无意思,请 勿嗤笑。”便又问道:“贵国何名?”那人道:“敝处叫扶卢国。 请问大贤等贵国何处?”文命告诉了他。那人听了,拱手致敬道: “原来是中华大贤,怠慢怠慢。”文命又问他道:“刚才那死者年 纪似乎很大?”那人道:“并没有什么大,不过三百岁。”文命等 听了,不禁骇然,便问道:“三百岁的年纪还不算大吗?”那人 道:“敝处之人,年龄都是三百岁,并没有三百零一岁的人,所以 并不算大。”文命道:“足下今岁高寿?”那人道:“某虚度二百五十岁, 和死者的长子同庚,再过五十年,也就要埋入坎中了。”文命道: “贵国葬法,不用棺木吗?”那人道:“怎样叫棺木?”文命道: “就是刚才盛尸的器具。”那人道:“敝处向来不用此物。因为敝 处的丧礼,父母死后,做子女的即水浆不入于口,直到死者之骨化为尘埃,方才可以饮食。倘使用一盛尸的木器埋在坎中,那么何时 骨化尘埃?孝子孝女岂不是要饿死吗?”文命听了,又诧异之至,便说道:“人之身体腐化净尽,很不 容易。骨殖之腐化,更不容易,往往有历几千年还存在的。现在虽 则掘坎藁葬,但是要等到他形销骨化,哪里有这么容易呢?”那人 道:“容易容易,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无不化尽了。这是素 来如此的。”文命听了,煞是怀疑,或者他是故意如此说说的,或 者那香草、灵芝之中藏着腐肉烂骨的药,都未可知。然而又不便向 他道破,又不便要求他几日之后掘起那埋葬的尸体来实验一下,也 只得就不问了。正要想告辞,那人因文命等是中华大贤,苦苦的邀到他村庄里去留宿,文命推却不脱,只得应允。那村庄中,人家约有几百户, 听见文命等到来,个个欢迎,轮流供食,按家分宿。文命等一连住 了数日,觉得他们事亲之孝,待人之谦让,真是出于天性,绝无虚 伪,不胜叹佩之至。到了临别的那一天,亲自写了一块匾额送给他 们,叫作“扶老纯孝之国”。于是率领众人上了龙背,再向别处。 在龙背上尤是称叹不置。一日,到了一国,只见她们纯是女子,绝无一男,不觉诧异。 那众女子看见文命等到了,亦非常之欢迎,个个围绕拢来,殷殷招 待,并且牵牵扯扯,都要邀到她家里去。

  文命看她们蓄意不善,本想严词拒绝,后来要想探问风俗,只 得婉词和她们说道:“我们这一队人是不能离开的,诸位要谈话, 何妨就在此地谈谈呢。”众女子听了,都觉失望,呆呆的立着不 动。文命就问他们道:“贵国的男子现在何处?何以一个都不见? 某等很想和贵国的男子谈话呢。”那众女子听了,又非常不悦。隔 了一会,说道:“男子是有的,不过还小呢。”正说时,人丛中就 有一个抱着婴孩的女子挤进来说道:“诸位要和敝国的男子谈话 吗,请和他谈。”文命等一看那婴孩,不过生了几个月光景,眉目间颇有男子之 概,但是乳臭尚未干,何能谈话呢?便又向众女子陪笑道:“请诸 位不要相戏,某等想和贵国年长的男子谈话。”言未毕,又有一个 女子抱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男孩从人丛中挤过来,叫道:“先生, 这个孩子年长了,和他谈话吧!”文命一想,这事奇怪了,这些女 子苦苦与我相戏,不知何故,我在何处开罪于他们呢?正在踌躇,伯益在旁指指那孩子说:“我要想见见他的父亲, 或者他的伯叔都可以。”众女子听到这句话,顿时面色个个发赤, 旋即个个叹气。停了一会,有一个女子说道,“也可以,诸位请跟 我们来吧。”当下那女子在前,众女子簇拥了文命等曲曲弯弯,到了一座大厦之中。正殿三间,当中一间,供奉着的不知道是何神道。转过后轩,只见一所极大的庭院,庭院正中,有一个长广三丈 的方池,池中正有两个女子,赤身裸体坐在那里,不知做什么。众女子指给文命等看道:“这池名叫潢池,亦叫台虺之水,就 是小孩子的父亲了。”说完,又带领文命等走到一座偏院,院中一 无所有,仅仅有一口大井,众女子又指指向文命等说道:“这可算 就是小孩子的伯叔辈了。可是这池这井说是他的父亲、伯叔固然可 以,说是他的祖父、伯叔祖父亦可以,就使说是他的曾祖、高祖、 远祖,亦都无不可以。原来我们国里的人类全是从这两个地方坐一 坐,看一看而来的。假使我们国里有男子,何至于要这个池、这个 井来做我们公共的丈夫呢?”文命听了这话,非常诧异,就问道:“刚才两位抱的小孩子不 都是男孩吗?待他们长大起来就有男子了。”众女子听了,又叹口 气道:“便是我们亦都存了这一种痴心妄想,所以在这里费心费血 的养他们。不是如此,一生出来,早弄死他们了。”文命不解,忙 问何故。众女子道:“我们生的女子,个个都养得大。若生男子, 到了三岁,一定死去,岂不是天数吗?”说到这里,那抱小孩的女 子说道:“我这孩子,已就要三岁了,不知道养不养得大呢。”一面说,一面竟大哭起来。文命等听了,无不伤心,就用言语去抚慰 他们。忽然间,一个女子竟老着脸皮向文命等说道:“我们正苦都是 女而无男,现在诸位恰恰到此,不可说不是天假之缘。我想,就请 诸位永远住在这里,与我们配为夫妇,岂不好吗?诸位都是中华国 人,我听见老辈传说,中华国的贵人有夫人,有妻,有妾,一个男 子,娶一百几十个女子的都有。现在我们人数不多,诸位二十个人 二百个,分配起来,所余者无几,未知诸位意下如何?我辈决不会 妒忌吃醋,请诸位放心。”文命听了,暗想这真是出于意外之事了,慌忙答道:“承诸位 厚意,非常感激。但是某等均有事在身,且奉有君命,不敢逗留,请原谅吧。”那些女子沉吟了一会,又说道:“全体不能,剩几个 在此地总可以的。”文命等齐声道:“我们都有事务,实在不能在 此。”众女子听了,陡然个个怒形于色,骂道:“既然不能,你们 到此地来做什么?害得我们低首下心,陪了半日。”文命慌忙对他 们道歉,众女子一个也不来理睬。一闹之间,顿然散去,口中还在 那里乱骂,像个很恨的样子。文命等觉得可笑,但是也觉得她们可 怜。大家齐循旧路而回,一路走,一路议论。郭支道:“某听说独 阳不长,孤阴不生。现在她们尽是女子,竟会得生男育女,煞是可 怪。”国哀道:“她们这池水和井水坐一坐、看一看就会得育孕, 尤为奇怪。我觉得那池水与寻常之水并没有什么两样。”文命道: “天地间不可以常理测度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只可以‘六合之 外,存而不论’八个字了之,不必再去研究它了。”这时已到海边,大家乘龙再向西北行。只见前面空中有一物, 似鸟非鸟,从东北向西南而去。大家看得诧异,说道:“这个不知 是何怪物?”狂章听了,脱离龙背,飞身过去,匆匆一望,就回来 报告道:“是一辆车子,车上坐着两个人,大约是何处神仙之类。”黄魔道:“决非神仙。神仙的车子还要华丽,旁边总有彩云 拥护,而且着实要走得快,没有这样慢腾腾的。”由余道:“或者 是修道初成,能力浅薄的神仙,亦未可知。”大家议论了一回,也 就丢开不提。过了多时,到了一座大山,但见山的南面屋宇栉比,树木参 差,仿佛是一个大聚落,当下就降龙下去小憩。忽然看见一个人从 林中出来,形状甚奇,头目面貌和常人不殊。但其身体细圆而长, 仿佛像蛇。仔细一看,后面的确还有一条蛇尾,从下面往上直蟠到 头顶,不知是人是怪。由余忙上前问道:“贵处是什么国名?”那 人道:“敝处叫轩辕国。”文命见他能够人言,料无恶意,遂上前问道:“贵国取名轩辕,是何意义?”那人道:“说来亦可笑。敝处人住在穷山之南,本来无所谓国名。有一年,有一家姓公孙的人 家生了一个孩子,非常聪明。后来跑到东方去,建立一番事业,听 说很是伟大。他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作黄帝轩辕氏。后来四面的 邻国都惧怕他了,知道敝处是他生长之地,所以就叫敝处为轩辕 国,敝处人听惯了,亦就承认叫轩辕国了。”

  文命一想,原来我的高祖生在这个地方,今朝到此,不可谓非 大幸。当下便问那人道:“黄帝轩辕氏生在什么地方?此刻遗迹还 在吗?”那人道:“这个孩子自从到东方去之后,后来亦曾回来一 次,据他说已经做了什么中华天子了。护从的人非常炫赫。但是对 于我们这些老辈、长者,倒依旧是致敬尽礼,和他幼年在这里时一 样。我当时和他家本是邻居,他的母亲附宝,很是一个慈祥和善的 人,我们常见的。所以这轩辕小孩子我时常抱他。他对于我亦很亲 热。那次回来,我曾提了他小时玩皮的事迹,问他,他都还记得。 自从这次去了之后,没有再来过,后来就听说死去了。这样一个聪 明的小孩子,只活到一百岁,便尔天殇,真是可惜。诸位要访他的 故居吗?相离不远,请同去看看吧。”说着,转身就走。

  文命等一同跟着。大家心里暗想:“黄帝轩辕氏到此刻何止五六百年,他说曾经抱过,而且口口声声叫他小孩子,这是什么话? 而且黄帝活到一百多岁他还说是天殇,这又是什么话?”想到此 地,文命便问道:“先生高寿?”那人道:“小呢小呢。小子今年 才活到七百八十足岁,正是翩翩少年。先生之称,万不敢当。”文 命等听了,都大吃一惊,便又问道:“那么贵国人的寿数最高是多 少?”那人道:“亦不一定,大概普通总在千岁以上。先兄幼年多 病,大家知道他是不寿之征,后来只活了八百岁,这是很少的了。 其余三千岁五千岁,都是常事。”正在说时,只见远远一座邱陵,丘陵之上,有许多房屋。那人 遥指道:“这丘上就是了。”少倾,到了丘上,只见那些房屋虽旧而不倾斜,男女老幼有许多人住在那里。那轩辕国人说道:“轩辕这孩子上次回来时,非常爱惜他的旧居,防恐日久损坏,所以特地 请了从前相识的人来居住,以便按时修茸。原说将来再来,而今已 无望了。”说罢,不胜叹息。文命细看那丘形,有一处仿佛如车之轩,有一处仿佛如车之 辕。暗想:“高祖当时号称轩辕,或者以此得名吗?”后来一想, 又不对:“车舆之制,是我高祖所创造的,怎样会得以此丘得名 呢?或者我高祖会心不远,创造车舆,就是依此丘之形状而模仿成 功,亦未可知。”正在想时,只见那人东指西指道:“这里是附宝住的。这里是 少典氏读书会客之所。这里是轩辕氏诞生之处。”滔滔不绝,说了 一会。文命不胜慨慕,徘徊凭吊了半晌,又细问他们的饮食起居, 才知道他们是饮露以解渴,吸气以充饥,并不食谷食血的,所以有 这般的长寿。后来文命等谢了那人,离了轩辕国,越过穷山,再向西北进。 到了一处,只见那些人民,纯是黄衣黄冠,腰佩宝剑,气概轩昂, 看见文命等是异国之人,都跑来询问。文命告诉了他们,他们都羡 慕道:“原来是中华人,中华是我们的祖国呢。”文命听了,就问他们的国名。那人道:“敝国名叫丈夫。”文命极口称赞道:“照 贵国人的仪表,不愧丈夫之名。”内中有一个老者听了,叹口气 道:“何尝是如此呢?敝国纯是男子,绝无女子,所以称为丈夫 国。”

  文命诧异道:“那么贵国姒续子孙之计怎样呢?”那老者又叹 口气道:“不瞒老兄说,敝国创立至今,不过几百年。从前先祖是 中华人,奉了君主之命,到西王母处去采药。哪知迷失路途,到了 此间,粮食告罄,同行之人有几十个,只得在此住下,采果实以为 粮,织木皮以为衣。过了多年,大家性命虽得保全,而深恐怕日久 之后,一个个都死起来,最后几个无人埋葬,因此颇以无子孙为虑。哪知自此以后,个个人的肚皮都渐渐大起来。起初还以为病,但是饮食起居一切如常,并无病象,亦只得听之。不料十月满足之 后,个个生产了。男子生产痛苦异常,然而久之亦成习惯,所以诸 位看某等都是昂藏丈夫,不知道到了生产之期就不能雄飞,只能雌 伏。一身兼父母,岂不可痛可耻。”说罢,又叹息不已。文命道:“生育这件事,虽说自古有一定之道,但是亦有变 例,即如某就是从母亲之背而生的。某有一个同僚,是从他母亲之 胸而生的。现在男子产子,当然又是一个状态。”那老者道:“某 等产法大约有三种:一种最普通,是从背间而出,一种是从肋间而 出,一种是从形中而出,寤寐之中,不知不觉,儿已产出,绝无痕 迹,为父母者并不知痛苦。但是那种产法!最为难得。”文命道: “此等产生之儿,都是男子么?”那老者又叹口气道:“有女子啊!惟其有女子,再加以故老之 传说,所以我们才知道世界之中,男子之外,还有一种女子,而且 女子才是正当产儿之人。不然,某等亦变成习惯,哪里知道世界上 还有女子,而以男子生育为可耻呢?”文命道:“那么诸位所生的 女子,养她大来,岂不是男女就可以婚配吗?”那老者听了,连连 顿足,连连叹气道:“就苦在养不大啊,从来没有养到四五岁的,真是天绝我们呢!” 文命想问他们如何有孕之法,很觉难于启齿。正在寻思,忽听见伯益问道:“小儿初生,必须哺乳,贵国人亦哺乳吗?”那老者 道:“从前先祖第一次生产之时,苦于无乳,后来一想,男子胸前 本来有乳两颗,不过略小而已。既有两乳之形,想上古时必有所 用,大约因后来专以乳哺之事付之女子,日久不用,遂致退化。假 使再用它起来,或者可以复其本能,因此就叫小儿频频吸之。哪知 果然有效,不到多时,果然乳汁流出,后来产儿乳哺。完全与女子 无异了。”文命道:“令远祖贵姓大名?是中华哪一朝人?”那老者道: “敝远祖姓王,单名一个孟字。是中华何朝人记不清了。”文命道:“令远祖共生几子?”那老者道:“共产二子。”文命道: “现在贵国全数共有若干人?”那老者道:“共有二千余人。这二 千余人深念生产之苦,常想到别处去寻找几千百个女子来,以成匹 配,但是杳不可得。要想舍去此地,重返中华,一则路途遥远,迷 道堪虞;二则产业坟墓多在此地,未免安土重迁。现在诸位既然万 里迢迢来到此间,务望念同乡之谊,有便时,将中华女子无论好丑 多带几个来,敝国人不胜感激之至。”说罢,拜了下去。文命慌忙 还礼,一面说道:“容某细细筹划,如可设法无不竭力。”当下又 询问了些琐碎之事,方才别去。这夜,宿在郊外,大家商议办法。看到女子国人之急,与丈夫 国人之苦,同一缺陷。假使设法,使他们两国联合起来,既可使内 无怨女,又可使外无旷夫,各得其所,岂不是两全其美!好在他们 两国中间只隔一座穷山,路并不远,撮合颇易。于是文命定计:“明日先将这个办法与丈夫国人商议过了,得 其同意,然后再遣天将到女子国去,征他们的同意。假使两方面有 一面不允,不必说;倘使都允许了,那么还是女子国人都嫁到这边 来,还是这的人人都赘到那边去,还是一部分嫁,一部分赘,这都要他们预先商量定的。还有一层,男女老少美丑如何分配法,亦须 要预先说定,免得到那时大家争夺起来,嘉偶变成怨偶,反致不 妙。”大家听了,都说不错。议完之后,伯益笑道:“这个媒人一做几千个,可算得是千古 第一大媒了。恐怕从前蹇修氏是个媒氏之官,一起做到这许多人亦 是没有的呢。”大家都笑了,真窥道:“丈夫生子哺乳,真是千古 奇闻。”伯益道:“我们中国历史上都有过,不过不多罢了。从前 一个朝代,有一卖菜佣孕而生子。可惜他如何生法,及所生之子后 来是否长成,均没有载明。又有一个义仆,他主人合家遭难,剩了 一个新生之幼主。他抱了逃出,躲在山中,苦于无乳,就躬自喂哺。几日之后,乳汁流通,居然将这幼主养大。可见这种事亦并非绝无之事。不过第一种,大家认为人痾妖孽,第二种,大家都以为 是至诚所感,不去研究他所以然之故罢了。”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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