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五年前的这件小事儿，我完全可以断定小赵的藏身之处就在科技馆，因为那里是唯一能拿得到这套全息投影设备的地方，退一万步说，他至少在那里肯定出现过。
梦瑶二话不说，觉得朝着科技馆出发。
我忽然明白了，梦瑶是生气了，而她之所以感到这样愤怒是因为小赵差一点就害死了我，也就是说她是在为了我要抓到小赵，这让我在紧张之中多了一丝甜蜜的感觉。
科技馆离我们这里不算很近，现在当然也不存在堵车的情况，即使这样我们也开了近二十分钟左右才到科技馆门口。
上一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副馆长带着一票美女列队欢迎，而现在这里荒凉的就像是一座坟墓。我和梦瑶下了车，我还把车里的刀递给了梦瑶，我则拿着一把棒球棒。
虽然以小赵现在的状态不需要我们这样如临大敌，说实话他现在的战斗力可能连梦瑶都不如，但是这个家伙的心机之重才是我们最为忌惮的，说不定他也在科技馆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要抵御的不是小赵这个人，而是他有可能设下的陷阱。
一进去我就走在了前面，一旦有任何危险我都可以先梦瑶一步为她挡住。
但是和之前那种科技感、未来感十足的科技馆相比，现在这里更像是杂乱的酒馆，各种空的酒瓶散落一地，有啤酒、白酒、红酒还有一些威士忌的瓶子，这让我很意外。能这么做的人只有小赵，难道这些酒都是小赵喝光的？
按照我之前对他的印象，他应该是滴酒不沾才对啊。
是什么让一个并不喜欢喝酒的人成了一个酒鬼？是人心变了还是这个世道变了？
梦瑶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那些空瓶子，她诧异地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酒瓶？难道都是那个人喝的？”
这个世界一切误会都有一个迷惑的外表，就像小赵一直认为我是他的仇人一样，这件事或许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我忽然很理解小赵，喝光这些酒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喝，很有可能是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来祭奠。
祭奠一个在他心里十分重要的人，毫无疑问这个人肯定也已经消失不见了，而这个消失了的人一定也喜欢喝酒。
可是我不太理解的是有什么人值得他用这样的方式去回忆。
我对梦瑶说：“这或许真的是一个人喝的，而且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梦瑶摇摇头说：“那这个人一定不喜欢喝酒。就算是酒鬼也不会喝得这么杂。”
这一点我倒是认同，一个人的习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改变，更何况喝酒这回事儿，年轻的时候不喜欢喝，后半辈子也就不会喜欢了。
我带着梦瑶向科技馆内部走去，但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是刚刚我被关在那个机房里一样，这太像是一个陷阱的前奏了。
有时候一个男人的第六感其实也很准的。
梦瑶应该也跟我有同样的感觉，她挽着我手臂的手变得更紧了。
我低头看了看梦瑶，她也同样看了看我，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忐忑。
我说：“不如算了吧，我们回去吧，我担心这又是小赵的一个圈套。”
梦瑶犹豫着点了点头。我和梦瑶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彼此，如果仅仅是我和小赵之间的博弈，那么我怎么冒险都不为过，但是一旦牵扯到梦瑶就让我有所顾忌，她是我无法付出的代价。
想到这里，我拉着梦瑶的手，准备快速离开这里，哪怕小赵就在下一个房间准备束手就擒我也不在乎，我不会让梦瑶和我一起冒险的。
刚刚走过一个走廊的拐角，我突然听到身后又酒瓶摔碎的声音。
我和梦瑶同时站住了脚步。
我回过头，看到小赵就坐在走廊尽头的地方，他依着墙壁，身边是一个还在旋转的空酒瓶。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说：“小赵！”
我正要走过去，梦瑶却死死拉住我，不让我靠近小赵，我这才留意到小赵身边除了恐慌酒瓶之外，还有几根雷管，这种东西我见过但是不会用，因为工作的关系，只有在施工队才会用到这些特殊的物品，而且是在极为严格的监管之下，只有公司里少数几个拥有资格证的老师傅才有权利使用，我不确定小赵是不是会用，但是不会用的话更糟，谁也没办法预料一个外行会把事情弄到什么地步，不过他把雷管放在身边的目的当然是阻止我靠近，显然他的做法成功了，也多亏了梦瑶的机警我才没有把事情弄到无法弥补的地步。
不等我开口，小赵先说话了，他笑着说：“姜哥，你的命可真大啊。布下那么大一个陷阱还是杀不死你，真是太遗憾了。”
我说：“小赵，你一直不肯听我说，我真的只是想把问题和你说清楚，我不是在狡辩，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我明白真相对你来说或许不那么重要。”
我拍了拍梦瑶的手，示意她没关系，她不舍地松开我的手臂，我向前走了一步。
这时候小赵轻轻说道：“姜哥，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引爆这些雷管。”
我伸出手安抚他，说：“好好好，我不过去，我就站在那里和你说。”
小赵冷笑说：“姜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人你是不是看着都恶心，可你为什么还要不遗余力地给我讲故事呢？推翻一个你自己都已经承认了的事情？或许你根本没有想过我会醒过来吧？否则的话，你在承认之前也会考虑一番对不对？”
我语塞了，小赵有一点说的很对，我之所以会愿意替老曹背了这个黑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医生说过小赵很有可能醒不过来，而且活不了多少年了。在小赵的问题上，我并不是责任人，所以我对他没有愧疚之情，甚至连同情都谈不上，在世界末日降临之前，我几乎都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这样一个人，以至于末日降临之后我都想不起他来，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小赵就是一个本来应该消失掉的人才对。
我对小赵现在一切复杂的情感都是在得知他还活着，而且把我当成了他的仇人之后才总结出来的，所以以至于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显得那么刻意，平心而论，如果换位思考一下，我要是处在小赵的位置上，我想我也不会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吧。
这就是一个永远都无法逃出的桎梏，就像是尴尬的死循环，我越是想让小赵相信我说的话，就越显得我有些欲盖弥彰，我现在都快疯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小赵，我理解你现在全部的感受……”
梦瑶立刻轻轻掐了一下我的手臂，我也马上意识到说错话了，我怎么会理解小赵现在的感受？我对他的痛苦不仅没有感同身受，其实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得到，如果站在小赵的角度来看，我刚才的话完全就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也是谈判或者聊天中的大忌。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小赵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愤怒甚至直接发疯，而是依然很平静地说：“姜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其实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可是除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梦瑶在我身边突然小声地“咦”了一声，我不知道梦瑶发现了什么，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再做出任何会激怒小赵的事情了，万一他失去控制，引爆了雷管，不仅仅是他自己，就连我和梦瑶恐怕也要给他陪葬了。
我说：“小赵，你的恶作剧我领教了，还真的吓了我一身冷汗，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识全息投影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当时你还处了一把糗，不过这件事我和老曹那个混蛋谁都没说出去……”说完我就嘿嘿地笑着，笑得我自己都要犯尴尬症了。
小赵从身边拿起一听啤酒，打开之后皱着眉一饮而尽，喝完他擦了擦嘴，说：“何欣桐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跳跃了，我思考了一下，问：“何欣桐？是我们的同事吗？”我是真的想不起来我认识的哪一个人当中有人叫这个名字，况且我们公司的系统那么复杂，我连自己部门的员工都没认识全呢。
小赵轻笑了一声，说：“你不认识也自然，就是何欣桐在这里捉弄了我。”
小赵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就沉默了，陷入了明显不合时宜的回忆当中。
说实话，他现在这幅样子，嘴巴和鼻子都连在了一起，所有五官都像是融化了一样，他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怖加恶心。
尽管这样，他眼神里的爱意还是洋溢了出来，让我都情不自禁地想到他恋爱了，而且是和当初戏弄过他的那个小何恋爱了，我现在全都想起来了，但是这件事我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这个家伙藏得够深的呀。
我打了个响指，说：“我早就猜到是那个丫头，她跟你还真般配。”
小赵说：“没错，就是她，那一晚之后我们互留的联系方式，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吧，我们就确立的恋爱的关系。”虽然小赵刻意在掩饰，但声音还是变得温柔了许多。
看来爱情可以冲淡仇恨，只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借鉴意义。
我觉得似乎有门儿，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家伙最好忽悠了。我在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用什么角度去感化这个满心仇恨的可怜人。
可是我忘了尽管爱情可以冲淡仇恨，但是时间却可以磨灭一切。
没想到小赵话锋一转，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凌厉，他说：“姜哥，你知道吗？那一晚我本来已经约好了欣桐去我的家里见见我的父母，但是你和曹组长叫我去出任务，你知道我有多不想去吗？可是我一个新人又不想在你们这些老油条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我只想快点做完工作，然后带着我的爱人去见我的家人。可是，这一切都被你们两个混蛋给毁了，尤其是你，还把我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在心里都给这个倔强的家伙跪下了，这怎么又绕回来了？我支支吾吾地说：“这件事儿吧不能这么看，其实就算你们在一起了这也无法改变现状阴阳相隔的事实，所以结构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说完这句话，小赵肯定会翻脸，但是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但是小赵还是没有生气，他幽幽地说：“如果我那一晚没有和该死的你们去出什么该死的任务，我想我和欣桐都已经结婚了吧，顺利的话也许孩子都会叫爸爸了，即使到了现在，我们阴阳相隔，起码我还有那一段美妙的记忆，但更大的可能就是我们一起消失了，这才是我心中最希望得到的结局。”
我在心里搜肠刮肚，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才好。
梦瑶突然在我身后说：“你想说什么都行，随便什么都行，聊聊和你们谈的事情毫无关系的事情也可以。”看我不理解，她还安慰我说：“放心，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相信我。”
我不知道梦瑶想说什么，但梦瑶或许猜到了什么，我顺着她的思路说：“对了小赵，其实我挺遗憾的，你出事的第二天就是你转正的日子，手续都已经到老曹的手里了，本来是打算第二天给你的。”
小赵似乎没听到我在说什么，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你以为我很像活着吗？像鬼一样活着，还不如死得像一个人！”
我看了看梦瑶，梦瑶的眼神变得有些无奈，她说：“你再说点什么，能激怒他的，或者你干脆骂他都行。”
我说：“小赵，其实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就在你出事之后，我调取过你住的那间重症监护室前的监控视频，你说得那个何欣桐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或许她根本就没想过和你真正在一起，也或许是她在知道你出事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总之她并不属于你。”
小赵还是在自顾自地说：“其实姜哥，我也想过，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不会活到现在，其实人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意义，但是对我来说，活着就意味着还有报仇的机会，当然，我也感谢你还活着，是你活下来才让这个报仇的机会也活了下来。”
我问梦瑶：“他这是怎么了？”
梦瑶说：“从现在开始你一句话都不要说再试试看。”
我听梦瑶的，闭上嘴一句话都不说。但小赵还是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但说的内容看起来像是在和我对话，但更多的像是自言自语……不，像是在和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对话。
说着说着，小赵忽然不说话了。他停顿了一下，这才轻笑着说：“姜哥，你发现了是不是？我是我，你也是你。我们在同一个空间，却不在同一个时间，现在你懂了吗？你又上当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从我的陷阱里活下来，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就算活下来还会不会找到这里，但是只要你来到这里就一定能看到我，看到我这一段影像。”
我瞪大了眼睛，问梦瑶：“他这又是……”
还不等我问完，小赵突然大声说：“姜哥，你猜一猜这些雷管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着，他拿起打火机，准备点燃雷管的引信。
我大惊失色，急忙扑倒梦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说：“危险！”
但是除了梦瑶被我撞到的时候发出的尖叫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梦瑶推开，有些懊恼地说：“雷管才不会是用这样的方式引爆，炮仗才是呢！”
我把梦瑶扶起来，看到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我这才放下心来。而走廊尽头的位置也没了光亮，小赵的身影自然也不复存在了，这又是全息投影搞的鬼，真是搞不懂小赵为什么对这种玩意儿乐此不疲。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我真笨，早就应该猜到这又是全息投影才对，但是小赵这个家伙演的太逼真了。我没想到他一个把戏竟然用两次。”
梦瑶说：“他或许并不是在表演，他说的那些也许是真的。起码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情，他说的时候的确是动了真感情。”
我说：“就算说的是真的，那有什么意义呢？上一次他骗我起码还能让我九死一生，可是他这一次除了一个煽情的恶作剧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啊。毕竟科技馆的大门就在我们身后。如果我们想的话，随时都可以走出去。”
梦瑶想了想，说：“除非是……”
我也想到了，我和梦瑶异口同声地说：“拖延时间！”
梦瑶马上从地上把我拖了起来，然后撒腿就往外面跑去。
这一次，我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