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生活，一不小心就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说不明白，也猜不透。
说实话，刀子不是很习惯和一个男人独处，尤其是还有两具尸体在旁边的时候。欧阳似乎很淡定，至少在目前为止，局势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突然，欧阳像是警觉的猎犬一样，他凝重的神情让刀子也情不自禁地紧张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前，这时刀子才听到了隐约传来的警笛声。
“怎么……”这个问题似乎是很愚蠢，刀子问了一半就被欧阳打断了。
“别出声。”欧阳冷冷地说，手里的抢有意无意地又瞄准了刀子。
观察了一会儿，似乎并不是针对他们的。欧阳放下心，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用遥控器不停地换台，换得刀子头都晕了。
刀子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果然他心不在焉，注意力完全都没有放在电视上。
好不容易他放下了遥控器，然后像是对刀子说：“我们在这儿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那怎么办？”刀子问。虽然欧阳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让他很高兴，可刀子不明白欧阳要表达什么。
“我看还是离开吧，就当我这一单白做了。”欧阳有些沮丧地说。
“好好好，我这就收拾一下，顺便把我们的指纹擦掉。” 刀子急着表态。
欧阳摇了摇头，用枪指着刀子说：“你弄错了，是我要离开。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刀子愣了一下，这个没义气的家伙，不过这个死神一样的人离开也好。刀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刀子说：“好，大哥你先走，我帮你垫后。”
欧阳轻笑了一下，说：“兄弟，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不能就这么走，你看过我的脸了。你说该怎么办？”
靠，他要灭口。刀子最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
欧阳在给手枪安装消音器，刀子简单地计算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果刀子现在跟他拼命地话胜算应该不大，毕竟他这么强壮，就算没有枪刀子也打不过他。
刀子在想要不要给老唐打个电话，他的主意最多。
这时候刀子的电话又收到一条短信。他想都没想就打开了。又是他妈妈发的：儿啊，把你包里的三明治给他吃。
呃，这算什么办法？临死之前做一件好事吗？
欧阳安好了消音器，把枪对准了刀子，说：“兄弟，别怪我了。”
“等等，大哥，让我再说一句话。” 刀子缩着头大喊道。
“好吧，我给你十秒钟。”欧阳皱了皱眉。
“我的包里有吃的。” 刀子用一秒钟就说完了这句话。
欧阳犹豫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枪，他的饥饿让刀子又多活了一会儿。他在刀子的包里翻到那个刀子还没来及吃的三明治。
刀子现在也很饿，希望他能给自己留一点，让自己死的时候做一个饱死鬼吧。
欧阳想了想，还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刀子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纳闷，老唐做的东西能好吃到哪去，欧阳怎么吃得这么开心。
刀子猜要是保鲜膜能吃的话，他也不会给自己留下的。给自己留一点会死吗？
欧阳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拿着枪走了过来。他似乎很为难地说：“兄弟，这么做虽然让我有点内疚了，不过我还是得杀了你。”
算了，刀子觉得自己的生活够荒唐的了，死就死吧。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坦然，这个世界没有不怕死的人，只有不怕死的时刻。
欧阳迟迟不开枪，等待枪响成了对刀子最大的折磨。
刀子勉强睁开眼，发现欧阳脚软得已经站不稳了，他的手指仍在用力的扣动扳机，却似乎没有一点力气。
幸福来得总是很突然，刀子拿着枪看着晕倒的欧阳，首先想到的就是打死他！
人只有在弱势的时候，才会想起讲道理。
刀子把欧阳脱光了困得结结实实，欧阳仍然昏昏沉沉地睡着。刀子穿上了欧阳的衣服，虽然有点大，但是总好过没有。刀子把他拖进了卧室里，用不了多久这个家伙也会和那两具尸体一样变成尸体了。
不过在这之前刀子有一件事要弄清。
刀子拨通了老唐的电话：“那个三明治是这么回事儿？” 刀子开门见山地问。
“三明治？哦哦，想起来了，怎么样，味道还过得去吧？”老唐在装糊涂。
刀子冷冷地说：“等那个杀手醒了我帮你问问他，不过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吃完了三明治就晕了过去吗？”
“那一定是味道太好，幸福地晕了过去！”老唐还在跟刀子插科打诨。
“够了，你他妈想害我！” 刀子愤怒地对着电话吼道。
“呵呵，老弟。做人要讲道理，你把手放在良心上，我这不是害你，我这是在报仇。”老唐的声音让刀子不寒而栗。
那天刀子在洗手间里，无意间听到了同事的议论，他这才只知道是老唐摆了自己一道。愤怒就像是卡在嗓子里的鱼刺，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想到老唐就会让刀子气得发抖。他要报复。
刀子在网上看到一种专门用来恶作剧的贴纸，粘在车窗玻璃上就像是很平常的玻璃膜一样，不过当对面有强光照射的时候就会让贴纸里的化学物质显出痕迹。这样就会下车里的人一跳。刀子买了一张最恐怖的。
刀子把贴纸粘在了老唐的车窗玻璃上，是不是会吓到他已经不重要了，刀子这么做仅仅就是让自己的心里能舒服一点。
第二天，刀子希望看到老唐面如死灰的样子。可是等到了下午才传来了老唐出车祸的消息，当场死亡。
电话响了，把刀子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儿啊，你得到衣服了，快走吧。”刀子的妈妈焦急地说道。
“这就走，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刀子咬着牙说。
卧室里，欧阳早就醒了，他在用力挣脱绳子。看到刀子之后才露出了一丝惊慌惊慌。
“兄弟，你听我说。我现在相信你了，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你杀的。他们都开始腐烂了，至少死了三天以上。你放了我吧，这都是误会。”欧阳急促地说。
刀子笑了笑，现在他又变成专业人士了。刀子真的很想一枪打死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刀子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兄弟，我们商量一下，你把我放在客厅好不好？实在不行的话放在厕所里也行啊。我不想和尸体在一起。”欧阳哀求道。
“你怎么这么麻烦？我跟你说我现在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杀你，我要是杀了你，你也变会变成尸体。” 刀子实话实说。
欧阳看着刀子，他不知道刀子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他还是哀求说：“兄弟，刚才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了。我是真的不想和这两个死人在一起，他们都臭了。”
“你不是杀手吗？怎么连个死人都害怕？” 刀子开始有点瞧不起他了。
欧阳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说：“我不是害怕，我有洁癖……”
刀子不想再和他纠缠了，杀不杀他不重要，妈妈说得对，他得赶紧离开这里。这时，老唐又打电话过来，说：“老弟，你想好了吗？你不杀这个人的话，他可认得你的样子。就算他不替警察指认你，等到逃脱了之后，他肯定不会放过你。被一个杀手盯上了，那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
老唐说得有道理。就在刀子又端起枪准备回到卧室里打死欧阳的时候，门开了。一个谢了顶，身材臃肿的男人走了进来。
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叫似曾相识，那是怀疑自己的开始。
从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刀子就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可是刀子敢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他。他的记忆始终无法定格在这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看了看刀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枪。吓得大喊了一声，把刀子都吓了一跳。刀子抬起枪，和聪明人交流时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明白了刀子的意图。
男人对着刀子跪了下来，没有片刻的犹豫。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他的顺从。弄得刀子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刀子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说免礼或者平身？
“你是谁？” 刀子刻意压低声音，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杀手。
“我是医生，心理医生。”男人颤颤巍巍地说。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刀子继续问。
“我是这家女主人的私人医生。”男人说着抬起头看了刀子一眼。
原来他是医生，那一刻刀子竟然完全相信了他。这没道理啊，在这样尴尬的环境里，刀子居然对一个陌生人生出了信任感。
“这家女主人有什么病？” 刀子好奇地问。
“她有很严重的洁癖，她不能忍受一点脏东西，厨房里不能有剩饭，冰箱里不能有任何异味，尤其是不能忍受亲人和朋友的背叛，当然，这属于精神洁癖的一种……”说着说着，这位医生似乎也平静了许多，他又看了刀子一眼，眼神怪怪的。
刀子释然了，难怪这家的厨房里连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刀子接着问：“你为什么有这家的钥匙？”
“每周的今天我都会亲自上门为她做心理辅导，她给我了这里的钥匙。我出诊的费用是很贵的，可是你知道的，有钱人不在乎这些。”医生耸了耸肩，眼神里流露出了对金钱的着迷。
那一刻刀子忽然很想开枪，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他心中那种似曾相识的愤恨得到平息。
撞见了娜娜和陌生男人在一起的第二天夜里，刀子在娜娜寝室的楼下等了好久。刀子估计自己快被蚊子吸干了血，他开始数身上的包，数到第十个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的汽车的声音。娜娜下车，然后和开车的人吻别，那是刀子在梦中无数次奢望的甜蜜。车开走后，车尾灯不算太亮，却刺疼了刀子的眼睛。
“你在这儿干吗？”娜娜的口气中透着厌烦。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们都忘了昨天的事吧，好吗？” 刀子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无助地乞求。
“你道什么歉？错的是我，是我劈腿了，要道歉也是我道歉才对。”娜娜冷哼了一声，没有丝毫的歉意。
“娜娜，你别这么说，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刀子有些崩溃了。
“行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不要在纠缠我了。你不就是想从我这得到一些好处吗？说个数吧，我的男朋友有的是钱，他不在乎这些的。”娜娜的话像一把锥子一样，扎得刀子的心都疼了。
刀子忘了是这么回到寝室的，只记得第二天他是被警察吵醒的。娜娜死了，刀子是最后见过她的人。
据说凶手打晕了娜娜之后，把她绑在了树上。脖子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血顺着身体流了很远，蜿蜒的血迹，就像是一条丑陋的虫子。
刀子以为经历过这么多，他应该会成长，可是命运比他想象得还要顽皮。
刀子努力克制心中的怨怒，他知道面前这个医生是无辜的。手机在刀子的口袋里振动着，他拿出手机，却看到医生的表情变得十分惊恐。
“刀子，你快杀了这个人，他不是好人，他想杀了我！”电话里传出了娜娜焦急的声音。
刀子莫名其妙，娜娜怎么会认识这个人？不过他从来都不会拒绝娜娜的，既然她害怕医生，那我还是杀了他吧。
“刀子，你冷静一下，你不要听那个小贱人的，呃……是你妈妈叫她小贱人的。”医生惊慌失措。
而刀子更意外，他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你妈妈告诉我的。”医生慌忙解释说。
“你认识我妈？” 刀子首先想到的是他妈妈难道病了？
“算是认识吧。”医生含糊其辞地说。
刀子一下就火了，大声问他：“什么叫算是认识？”
“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妈了？”医生忽然平静地问，就好像刀子是他的病人一样。
大学毕业之后，刀子一个人在这个陌生有孤独的城市里打拼。归属感是个很矫情的东西，他在这里努力了这么久，这座城市依然没有做好接纳他的准备。
刀子忘了有多久没回过家，没见过他妈妈了。每次打电话他妈妈都告诉他：家里的小猫生了一窝猫仔；院子里的海棠树结果了，熟透了，可是你不在家，都没人摘，又烂了；地理的庄稼熟了一茬又一茬。儿啊，妈想你了。
刀子含糊地答应着，疲惫了一天，他只想安静地在床上睡个觉。
刀子有些羞愧，他下意识地从客厅的茶几上抽出纸巾，递给了医生。
医生接过纸巾，擦了擦手心，讨好似的笑笑说：“我这个人一紧张手心就爱出汗。”
刀子愣了一下，他为什么会给医生拿纸巾呢？他为什么会知道医生的手心爱出汗呢？这个人究竟是谁？
医生忽然问：“对了，我的病人呢？”
刀子指了指卧室，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卧室的门。里面已经隐约弥漫着腐烂的味道，女主人的眼睛还盯着门口的医生。医生“哇”地一声，呕吐不止。那些秽物都吐在了欧阳的身上。欧阳也吐了，吐完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医生，就像那个吊在上面的女主人一样。
估计医生把午饭都吐光了，好受了一些。他这才发现欧阳这个活人。他像是被电到了一样，对刀子说：“这个人是谁？从他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他想杀了我，还有你！”
刀子告诉医生，这个人是杀手。自己手里的枪和身上的衣服都曾经属于他。
让刀子觉得意外的是医生，他从一个人的眼神里就能看穿他的心。
任何事之间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深邃。
刀子用最短的时间向医生解释了一下，他似乎也相信刀子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误会。
“你躺在沙发上，我跟你说说你妈妈的情况。”医生温和地说。
刀子听话地躺在沙发上，枪在他的口袋里，他要时刻保持戒备。口袋里还有他的电话，奇怪的是它好久都没响过了。老唐干嘛去了？娜娜怎么也不给自己打电话？他忽然很想听到他妈妈的声音。
“刀子，你还记得你每周星期六的下午两点在哪里吗？”医生轻声地问。
“医生你在逗我吗？你记得你上个月的9号都做了什么吗？” 刀子生气地反问。
“我记得啊，我在我的诊所里从早忙到晚，还有什么问题吗？”医生很认真地回答了刀子那个很不严肃的问题。
好吧，刀子开始认真回想他每周六的下午两点都在干什么。你经历过的一切都储存在你的记忆中，你想不起来不代表这段记忆的失去，只要一个小小的提示，你就会很快地找出那段记忆。
但是刀子的记忆好像被偷走了。无论他如何努力的回忆，也想不起来那个时间他都在做什么。
有一段时间，刀子的妈妈给他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说的都是一些小事，只有在挂电话的时候，他妈妈才对他说：“儿啊，妈最近总觉得胸口疼，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妈想你了。”
刀子总是说放假他就回去，可是那段时间他头疼的厉害，不想把假期浪费在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上。
发现老唐拿回扣之后，老唐为了堵刀子的嘴，给了他一笔不多不少的钱。他正打算把这笔钱寄回家里给妈妈看看病。
去银行的时候，正好路过了一家商场。刀子忽然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商场，一眼就看到了那款今年最流行的包，他想，如果买给娜娜的话，娜娜一定会开心的。刀子当场就买下了那个包，把要给他妈妈汇钱的这件事早就抛到脑后了。
回到家里，刀子打了一个激灵，他忽然想起来，娜娜已经死了好多年了。看着手里的包鲜红的颜色，他又想起了娜娜身上的血迹，像一条虫子。
刀子把那个新买回来的包扔进了他的衣柜里。他现在想起来为什么他的衣柜里会有那么多的女人的包了。
医生给刀子倒了一杯水，说：“你想不起来对不对，因为每个周六的下午两点你都会来我的私人诊所里。”
“医生，我敢肯定我没见过你，如果我见过你，就算认不出你也会有印象的。” 刀子斩钉截铁地说。
“理论上我见到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妈妈。”医生在努力用一种刀子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
“医生，要不你过来躺一会儿吧？我觉得你说得有点乱，到底你见到的是我还是我妈妈呀？” 刀子有些哭笑不得。
“你当然是真实的你，可你妈妈却不是一个真实的人。她是的另一个人格。每次你都是以你妈妈的身份来见我。刀子，你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医生冷静地说。
“你丫才有病呢！”我真的火了，我坐了起来。要不是这个人给我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刀子早就一枪崩了他了。
“刀子，你有一个电话对不对？不用充电也不用缴话费。你妈妈告诉了我一切。你妈妈想帮你，宁愿牺牲自己。”“医生看着刀子的眼睛说。
刀子的身体一顿，从口袋里拿出电话，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不仅仅是你妈妈和那个电话，你妈妈说你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女孩。这都是你妈妈告诉我的，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医生叹了口气说。
刀子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看了看手里的电话，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却越来越怀疑自己。难道老唐、娜娜甚至是妈妈都不存在吗？可是他们在电话里又都是那么真实。
医生说：“你以为他们都在手机里，其实他们都在你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