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种女人,生而美丽,生而高贵。
便是粗布麻衫都不能隐藏那种美丽,便是极尽狼狈,也能看出美人如画。
雁绯苓明显就是这样的类型。
美人在骨不在皮,雁绯苓,大概就是那种骨像很美的存在。
唐惊屿为了雁绯苓着迷,便觉得在这山谷之中,有着雁绯苓这样的女子相伴,倒也是人生一桩极乐之事,恍惚中,倒是连自己的雄图霸业都忘得差不多,只想抱着怀中女子天荒地老,永不分离。
在逃出生天的第一个晚上,雁绯苓是在唐惊屿的怀中入眠的。
之前一直都别别扭扭的事情,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倒是变得自然起来。
他们就像是互相依偎的两只猫儿一样,互相取暖,心中也是暖的。
又是逃命,又是掉落山崖,又是搏斗什么的,雁绯苓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快睡着的。
但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白头翁的脸。
他的脸上带着血,他狠狠的盯着雁绯苓,问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
他们随意闯入白头翁的家,出于自卫杀死了白头翁的蛇,又出于自卫杀死了白头翁,又因为无处可居鸠占鹊巢,不管白头翁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做的,本就是错的。
雁绯苓睡的格外不安稳,也吵醒了因为疲惫睡得不错的唐惊屿。
因为是习武之人,唐惊屿的夜视能力很好,所以他睁开眼,便看到了惊恐的瞪着眼睛盯着床顶的雁绯苓。
唐惊屿轻轻的把雁绯苓揽入怀中,轻声道:“怎么,不困?”
在被唐惊屿触碰到的那一瞬间,雁绯苓一个激灵。
而在唐惊屿开口之后,情绪才稍显稳定。
雁绯苓很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唐惊屿,便故作淡定的回答道:“嗯……不困。”
对于雁绯苓给出的答案,唐惊屿表现出了十足的惊奇和不解:“傻丫头,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还那么精神,你别是猫儿投胎的吧。”
猫儿投胎什么的,在雁绯苓穿越之前,她就经常听到这句话。
作为一个现代人,熬夜是很正常的事情。
每次熬夜,她的母亲都说她是猫儿转世的,不然怎么白天困得不行,晚上反而精神起来了。
再把时间线往前推。
那是雁绯苓刚刚出生的时候。
雁绯苓的母亲还怀着孕的时候,家里跑进来了一只母猫,生了八个小猫。
没多久,雁绯苓就出生了。
当初雁绯苓的母亲就说,雁绯苓绝对是这母猫的第九个孩子,但因为太聪明了,就跑到了人类的肚子里。
小时候的雁绯苓眼睛就像猫儿一样明亮,也怪不得雁绯苓的母亲会这么说了。
说起来,唐惊屿只是一句问话,雁绯苓就胡思乱想的联想了一大堆的东西。
雁绯苓心想,自己一定是最近心态太沧桑了,都开始莫名其妙的回忆过去的事情了,毕竟,只有老人才会经常回忆过去的事情。
就在唐惊屿以为雁绯苓不会回答他的话的时候。
雁绯苓突然慢条斯理问道:“……我若是呢?”
唐惊屿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雁绯苓说的‘我若是呢?’回应的是他之前那句戏言‘你别是猫儿投胎的吧。’
打死唐惊屿他都想不到自己就随口一说,雁绯苓偏偏是听进去了,还想了一大堆。
便轻轻的捏了一下雁绯苓的鼻尖:“傻丫头,尽说胡话。”
唐惊屿的亲密举动让雁绯苓心中一酸,她转过身来,把脸埋在唐惊屿的胸膛里,嘟嘟囔囔的说:“唐惊屿,我睡不着。”
唐惊屿微怔,轻笑道:“我抱着你睡。”
雁绯苓靠在唐惊屿的胸膛轻轻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慌乱说了出来:“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白头翁的脸,他质问我,为什么要杀死他?”
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唐惊屿终于知道了症结在哪里,恍然大悟道:“……本王倒是忘了,你是个没杀过人的。”
唐惊屿的语气让雁绯苓听得很不舒服,忍不住就带着些许敌意反问道:“杀过人才是正常的事情吗?”
唐惊屿倒是很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身处皇族,谁没处死几个不懂事的奴才。”
“我没有。”雁绯苓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原本的雁绯苓有没有处死过不懂事的奴才她不知道,但是她没有。
她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如此敬畏生命的人,怎么可能去杀人。
雁绯苓有些激动,也不知道是急着证明自己,还是其他什么,有些过于激动了。
唐惊屿一看雁绯苓反应这么大,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安慰道:“本王知道你没有,你素来最是心善,除了有人逼你,不然你绝对不会用身份压人。”
“……”雁绯苓不说话,仍旧处于一种略带激动的状态中。
最后唐惊屿叹了口气,无比温柔的安抚道:“人是我杀的,和你没有关系,便是他化作厉鬼,也该来找我报仇。”
听唐惊屿这么说,雁绯苓哪里还有心情自己和自己别扭?
她连忙捂住了唐惊屿的嘴,无比紧张的说:“你不要胡说八道。”
唐惊屿轻轻拿开了雁绯苓捂住他嘴巴的手,倒是一派淡定和坦然:“我本就身负罪孽,死了是绝对要下地狱的,杀的人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又何须在乎多这一个。”
杀人无数唐惊屿。
雁绯苓一直都是知道的,不管是穿越之前,穿越之后都很清楚这个问题。
也许在其他人眼里,唐惊屿就是一个隐藏着野心,随时都想着造反的乱臣贼子,一个不懂感恩的存在。
杀父弑君,唐惊屿估计在唐北傲的宣扬下已经臭名远扬了。
但不管如何,不管世人如何说唐惊屿,他都是雁绯苓心里独一无二的大英雄。
在雁绯苓的心里,唐惊屿早就已经变成了无法割舍的存在。
雁绯苓靠在唐惊屿怀里,良久,她轻声道:“那这条命,就算在我手里吧。”
“……”唐惊屿不说话,但是他微微放大的瞳孔却能证明此时他是惊讶的。
明明刚刚还那么排斥杀人,刚刚明明还那么厌恶害命。
现在却说出愿意承担这条命的话语。
唐惊屿并不在意这条命算在谁手里,他只是在意雁绯苓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没有问出口,或者说不知道怎么问才好。
但雁绯苓却已经给了他一个回答:“这样,百年之后,我就能和你一起下地狱了。”
一个让唐惊屿听了心跳不止的回答。
他抱紧了雁绯苓,轻声道:“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多么动听吗?”
雁绯苓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她的心里话。
之前那么排斥,那么抗拒唐惊屿,是因为雁绯苓很了解自己。
她这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用尽心力那种。
一旦爱上就无法脱身,所以她是抗拒的。
但她不再抗拒的时候,那就坦然的接受——不管是天堂地狱,她都想和唐惊屿一起走。
这个晚上,他们相拥而眠。
他们相识,相知,相许,相爱。
这么多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却是两个人的心,最为贴近的一次。
不是要一起享受荣华富贵,而是一起承担错误。
也许对于唐惊屿来说,这根本不是错误,而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但因为雁绯苓的那句一起下地狱,一切的一切,注定是不同了。
次日一早,他们走出了桃花阵,安葬了白头翁,还为了他竖了一个墓碑。
忏悔也好,不悔也罢,一切都会藏在心里,绝对不会因为好好安葬就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