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踩着尸骨前行的样子。’
这是雁绯苓在穿越之前，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觉得很有感觉的一句话。
她依稀记得这句话是讲一个将军在战场上杀敌之后，看着遍地尸骨的时候那一句描写。
本意大概是想说有战争就有牺牲，不管对错，不管正义，只有杀与被杀，想要活着，只有杀人，只能踩着这些尸骨一步步的往前走。
如今的她，就像那书中所写的那样，就是这般踩着尸骨，一步步往前走的样子。
虽然这里只有雁绯苓和双胞胎，但雁绯苓却莫名觉得，她是同唐惊屿一起踩着这尸骨往前走，或者说，她是踩着这些尸骨一步步的走向唐惊屿。
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她会面对比现在更加惨烈的战争，她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嗯……”彼时，雁绯苓听到一声呻吟，她本能的向那声呻吟的发源处看去，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因为发出呻吟的是一个熟悉的人，熟悉的他们不久之前才说过话。
可不就是那个对雁绯苓搭讪的衙役？
雁绯苓本以为他已经死了，还因为他的死相感慨了一下，没想到现在却还留着一口气。
雁绯苓不躲不避，就这么走到了那个衙役面前。
“救我……救我……”那个衙役对着雁绯苓伸出手，似乎是在求救的样子。
雁绯苓躲开了那个衙役抓自己裙摆的动作，轻声道：“你对我说，我是东华国的人，就算出了荒芜之北也不会受欺负。”
衙役没有说话，或者说，受了重伤的他，现在是没有办法说话的。
雁绯苓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也不管那衙役有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道：“我信了，也当真了，但是你骗我，我很难过。”
嘴上说着自己很难过，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而衙役也终是攒足了力气，虚弱的，轻声的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我还有妻儿老小……”
雁绯苓想，也许这个衙役有一个年迈的母亲，还有一个温顺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儿子。
他们都在等他回家，等他回家吃饭，回家休息。
假如这个衙役死了，可能会彻底毁掉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
雁绯苓甚至可以想道这个衙役的家人痛苦哀嚎的样子，也可以想到被留下的孤儿寡母在那个环境生存艰难，甚至可能备受欺凌的样子。
但是想到刚刚那凄厉的战斗的场面，想到过去她不知道的时候所发生的残酷的事情，想到这个衙役在她离开东华国之前那个伪善的样子。
她的余光看到双儿姐姐带着些许嘲弄的表情，还有双儿妹妹木然的样子。
自己又让人讨厌了呢——此时的雁绯苓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过，毕竟她还什么都眉眼做，就被双儿姐妹给直接定性了。
叹了口气，雁绯苓看向那个期待的看着她的衙役，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也有妻儿老小，你怎么没有放了他们呢。”
不只是他一个人有家庭，也不只是他一个人是儿子，是父亲，是丈夫，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刹那间，那个本来脸上带着期待的衙役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只留下绝望和恐惧。
他不再去看雁绯苓，而是望着虚空，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表情。
他不再对雁绯苓说话，而是用喉咙低声呢喃着——放了我，对不起，饶了我，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直到最后失去呼吸都未曾闭上眼睛。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死不瞑目吧，雁绯苓如此想到。
她本想去帮这个衙役把没有闭上的眼睛给合上的，但看到衙役都是血的脸，她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
只是把手中的帕子盖在了衙役的脸上，轻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希望你来世能懂。”
善恶到头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杀孽就需要用命来还，当年害死了那么多人，不得善终本就是命定的结局。
雁绯苓想，也许有一日她也会不得善终，毕竟不管是出于什么，到底还是有人为了她而死。
而她将来会不会丧失理智一样去害人她也不知道，但她现在却没有一刻比这个时候还要清醒，清醒的意识到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就不可能平淡无波，毕竟是伴随着争斗和生命，至死方休。
雁绯苓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已经收敛了脸上表情的双儿姐妹面前。
她看都没看双儿妹妹一眼，而是盯着双儿姐姐的脸，无比郑重的说：“嗯……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了。”
双儿姐姐立刻面露惶恐：“双儿不敢讨厌主子娘娘……双儿对主子娘娘……”
雁绯苓阻止了想要继续说点什么表达忠心的双儿姐姐，也不管双儿姐姐脸上的惶恐是真的还是假的，而是无比郑重的说：“我的天真让你觉得会给王爷拖后腿？会给你们拖后腿，我以后不会拖后腿了。”
一直以来，双儿妹妹展现出的样子都是带着些许天真的狠辣和桀骜不驯，但却带着一种缺爱的感觉，让人心疼。强大，却意外的给人一种保护欲。
而双儿姐姐一直都是给人一种，懂事能干聪明，给妹妹收拾烂摊子的一个很听话却没有什么性格的感觉。
但雁绯苓在此之前都喜欢双儿妹妹多过双儿姐姐，大概是双儿姐姐展现出的样子有着些许圆滑，并不是双儿妹妹那么真实。
而不得不保护雁绯苓，导致双儿姐妹不得不分开战斗……
双儿姐姐对双儿妹妹的担心让双儿姐姐对雁绯苓失去了以往应付的温顺，也让雁绯苓在这个机会，看到了双儿姐姐的本质。
所谓的温柔，听话，聪明，懂事，不过都是给桀骜不驯作为遮挡的假面具罢了。
但雁绯苓已经看出来了，还很干脆的挑明了。
说完之后，雁绯苓也不管双儿姐姐是什么表情，便走回了马车上，并盖上了帘子。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刚刚那遍地尸骨的样子让她腿软，那种鲜血的味道让她恶心的想要吐出来。
但是雁绯苓很清楚，若是自己露怯了定然会让双儿姐妹越发的不喜，才强忍着那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反而做出了一种看破一切的孤傲感……
那种风骨是她在穿越之前，在一些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善于玩弄人心之人的样子。
雁绯苓不知道自己展现出的样子是不是过于浮夸，但是她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做到模仿到这个程度了，毕竟她自己无路如何都无法变成一个看到尸体面无表情的冷血之人。
说老实话，看到死人面不改色什么的，其实挺为难雁绯苓这个素来善良，连鸡都不敢杀的穿越女的。
而就在雁绯苓上了马车之后，双儿姐姐看向双儿妹妹，轻声道：“我扮忠心耿耿逆来顺受演的那么差吗？”
双儿妹妹盯着双儿姐姐看了一会儿：“我没出现危险的时候装的挺好的。”
说罢，双儿妹妹也走向马车，坐在了架势马车的位置上，完全不管双儿姐姐听了她的话是什么反应。
双儿姐姐叹气，心说自己演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暴露了。
不过暴露不暴露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看到她想要的这就足够了。
于是，双儿姐姐也上了驾驭马车的位置上，便是这么一扬鞭子，马车又行驶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马蹄下踩的可不是土地，而是鲜血和尸骨，赤红色的马蹄，竟然是带着些许触目惊心的意味。
如同双手染血的孩童，看似无辜，却更加让人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