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叶家庄最近的镇，名唤栖霞镇，据说这个镇名是由前朝皇帝亲自题的。
前朝皇帝有一位挚爱的贵妃，就是出生于这个小镇，爱屋及乌，便题字于此。
日新月异、沧海桑田，极尽繁华之后是落木萧条，而无论经过多少次战乱和纷争，栖霞镇却再也没有换过名字。
叶蓁望着地上昏迷的女子，默不作声，手中的木柴轻轻拨弄篝火，意欲让火燃烧的更加猛烈。
从她救起这名女子，女子的眉头就一直紧皱，嘴里还不停呓语，似乎很是痛苦。
叶蓁打量着这名女子，只见她身材纤瘦，面容姣好，一身价值不菲的华裳羽衣上绣着金灿灿的丝线，阳光照射下，光彩熠熠。
看样子的确是大户人家出来，她不缺银子不缺吃穿，为何还要自寻短见？
也没等她思考清楚，地上的人儿轻声咳嗽，慢慢睁开眼睛。
“我这是在哪里？”
叶蓁听到声音，立刻望去，这一看不要紧，看了心里就一颠儿一颠儿。
女子闭上眼睛之时像画中人，可睁开眼睛，却瞬间滑落凡尘，她这双眼睛，着实是太小了。
就像、就像老鼠的眼睛似的。
见叶蓁表情愕然，嘴巴张大得都可以吞下一个鸡蛋，女子惨然一笑，问道：“是不是、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丑？”
叶蓁尴尬，连忙将她扶起：“怎么会，容貌固然重要，但至真至纯的心却最为可贵。”
女子叹了口气：“可世人看的皆是容貌，哪怕我有一颗至纯至善的心，却依旧没有人欣赏。”
“那为何不简单修整一下？”叶蓁嘴角勾起，眼中带着令人信服的笃定，“将不完美变成完美。”
“不完美变成完美？”女子低吟，“如何变换？”
叶蓁笑，掸了掸身上的草屑：“就是把你的眼睛变大。”
女子觉得可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呢。”
叶蓁也不介意，伸出橄榄枝：“如果你想清楚了，可以去叶家庄的叶家，找我叶蓁。”
说完，便背上背篓，唱着不知名的山谣，往东边的大山走去。
女子望着叶蓁的身形，突然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随即摇头浅笑，她怕是跳湖跳出毛病了，竟然会产生这种想法。
回到家，女子便听到嚣张的嚷嚷声，她脸一白，顿时知道是谁上门了，刚想挪步，就发现里头的人瞧见她了。
“哟，我道是谁回来了，竟然是左家的丑闺女啊，今儿我把话撂在这里了，这门亲事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那人高声叫唤，却叫左美娘的心沉入湖底。
她冲进去，低声质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就这么不喜欢我？”
从小到大，左美娘从来没有拥有过快乐，虽然她家境富裕，父亲也不是庸俗的商人，可她的眼睛却一直为人诟病。
小的时候没有长开，大家只是调笑一番，可到了十三四岁，及笄的年龄了，她的眼睛非但没有长开，反而越来越小了。
同龄人开始议婚的时候，她家的门儿却没有一个媒婆上门，这可愁坏了左家老爷。
“美娘……”左老爷上前护住女儿，瞧见她身上的淤泥，焦急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左美娘低头苦笑：“没事，女儿就是滑了一跤，不小心跌到水塘里去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容貌想要自杀吧。
父亲已经年纪大了，她真不该做出这种事情，来伤他的心。
“我看是嫁不出去自寻短见了吧。”那人幽幽开口，上下挑剔的打量着女子，万分不屑道，“我要是你，就干脆不出嫁了，做一个老姑子，守着这偌大的家业。”
“你说什么？你嘴巴就不能放干净一点吗！”左老爷愤怒，朝着那人吼道。
这是一个中年女人，是媒婆帮忙相看过的人家，姓蔡，本来说穷是穷点，可好歹家里是读书人，都说士农工商，他们左家是有钱，可骨子里还是向往社会高处的。
蔡婆婆见左老爷反驳，立刻大怒：“我说错了吗？你不过是社会最底层的贱民，我家可是读书人家！要不是媒婆夸下海口，把你女儿说得天花乱坠，天上人间只有这一人的份儿上，我会瞧上你家女儿？只可惜，啧啧，假的终究是假的，变不了真！”
听着蔡婆婆冷嘲热讽，左美娘闭上眼睛，沉了口气：“说吧，你家想怎么样？”
“怎么样？”蔡婆婆打量左家的院子，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她伸出五个手指，在左老爷面前晃了两下，“这样，你觉得如何？”
“什么意思？”左老爷皱眉。
“意思是退婚，并且你家要给我们五两银子作为被欺骗的补偿。”蔡婆婆沾沾自喜，一口黄牙上黏着一点绿油油的菜叶子。
左美娘忍着恶心，怒道：“凭什么你们退婚还得问我们要银子！”
好大的胃口，五两银子啊，是小镇上一户普通人家两年的开销！
蔡婆婆瞪大眼睛，凸出来的眼球就像死鱼的眼珠子，她尖叫道：“凭什么？就凭你们欺骗我们家，你们想骗婚！我儿子是读书人，是东篱国未来的大官儿，你们怎么可以欺骗我们？”
左老爷瞪着蔡婆婆：“我们哪里欺骗你们了？是你们要退婚，是你们至我女儿的贞洁于不顾！”
“哪里骗婚？”蔡婆婆冷笑，打量着左美娘，恶毒的字眼从刻薄的嘴里一个一个蹦出来，“你女儿眼睛小如老鼠，丑陋粗鄙，性格泼辣无礼，不尊长辈，私自外出，这一条条加起来够吗？不够我可以接着说。”
左老爷晃了晃身体，差点气晕倒，他挥挥手，大喊：“管家！管家！给钱，把这个疯婆子给我轰出去！”
蔡婆婆接过管家的钱袋子，见其驱赶自己，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长这么丑还出来招摇撞骗，骗得我可怜的儿子到现在都没有讲好亲事，活该你女儿嫁不出去，早点去做姑子吧！”
“父亲，你没事吧。”左美娘扶着摇摇欲坠的左老爷，眼中尽是痛苦。
“冤孽啊。”左老爷推开左美娘的手，叹了口气，蹒跚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