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怜正要挣脱这人的钳制,“谁?”这片林子边缘却已另有人发出一声断喝,随即几道白芒逼近闪过,刀光落处,木叶潇潇如雪花般纷落,有几道人影正闻声往这边隐隐追踪而来。
人影逼近这处,寒刀映衬寒月,已匝匝落在阴森及膝草叶上,“啾~~啾~~啾~~”,几声鸟叫顺应寒芒从杉林中传出,稍后惊惶的在这样的哀鸣声中扑棱着翅膀飞入夜空。
四周片刻安静,反比先前更死静了些。
“是夜鸟惊扰,殿下受惊了!”林外,唐宫内侍抹去额间才起的虚汗,小心的陪站在这处潼关外的山坡上。
临坡而立,月光清冷。李建成那张与李世民颇有五分相似的脸上,此刻眸光幽冷,待身周重新安静下去,盯着远处,终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这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可惜人如今既然找到了,我明日一早就要先回长安向父皇禀报!”
他轻轻叹出一声。
“殿下竟是为此事不能成寐?”刘毐不觉诧异道:“此刻人被送回潼关,一切岂非是求之不得?”
李建成面上却仍有微疑。
“那刘黑闼,竟是费这样的周折,仍要将这女子送回到潼关,其居心何在,果真只是向我李唐示威可以解释?”皇太子不无感叹,道:“如今这一番变故,长安城中自然惊动,只是这件事,怕不是到此就算完了,我有预感,世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若真有这一日,那这一日怕不是风雨二字可以形容……
“反观他今日的伤感,刘毐,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了……”
“他毕竟是我的亲弟,他——毕竟没有亲自开口说出要争夺太子之位!”
他原本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二弟不至于那样风光的回到帝都长安,而到这一刻,一切事的方向,却忽的再不是他能掌控。
甚至不会是长安城中他的父亲!掌控这一切去往何方的,仍会是他的二弟,那个李唐的秦王殿下。
“你虽与王世充是旧仇,但在入长安之前,断不可轻易害他性命!切记,留着王世充,就是留着秦王的一条软肋!”寒月下,将面前阉人一刹那的面目收入眼底,李建成眸光再度一凉,转眼看向身前不远处那座渊渟岳立的古关:“虽不过是生死旦夕间,但秦王或许仍会千方百计找回墨辛平……”
短短一刹,李唐太子眼中神色变化无数:“你务必记得,若一切果从你我所愿,自然最好,既是死无对证,秦王自然难辞其咎。——但若是那墨辛平因此事而果真来潼关,你切记不能伤他性命!”
内侍眼中一时起惑:“殿下,这墨辛平,他岂不是秦王的谋士?”
明月晃晃,似乎晃动了脑海中某些遥远的不堪记忆,皇太子阖然侧身,避开内侍探究的目光:“这一件事说来话长,原也不该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记住,切不能害他性命!”仿佛不愿再在这件事上跟这阉人再纠缠下去,皇太子大步离开这山岗而去,十二银骑卫紧紧的护在他身后。
山岗上,后来只余银光点点,凉风阵阵。
许久后,唐骏松开紧捂住那女子双唇的手,揉着手腕从一丛长草后立起,面露痛苦之色。
柳墨怜此刻回身看看这个突然间悄悄跟上来的采药郎,又看看他的手心,却更快将目光转向这一处山崖和另一处山崖对峙而立,中间那座雄踞苍白月光下的古关。
她目光中忽有灾难更为浓重。
“姑娘,看来潼关如今已是是非之地,姑娘仍是执意回去?”她身后,这一刻,圣手医士转了目光,谨慎说道,走前一步,认真看清这女子夜色中的容颜。
柳墨怜闻言,回身,也是认认真真看了这采药郎一眼,忽的从怀中掏出手绢,借着月光,将他伤手上剔干净,用绢帕细细包好,却还是未及说一句话。
“姑娘执意要回潼关,是跟这些人有关?”唐骏目光移开那方停在他手心的绢帕子,看向那女子,再度问道。
对面这女子的眼中闪过几丝错愕,然,也只是稍纵即逝,这女子稍后迎风站起在林子中渐渐弥漫而起的雾气中:“天要亮了,天亮后,你也不需要再问那么多!”女子道:“就当今夜你所见所闻只是一场梦,对你,再好不过!”
女子说出这番话时,眼中仿佛是有无数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要将她卷入滚滚的洪流当中。若真是一场梦,他在梦境之外,而她,自然已处在在那场噩梦的漩涡中。……唐骏不禁若有所思,看向她。
他从没在短短刹那,看到过一个女子的眼中会有那样多的迷乱,惶和惘,足以颠覆了原本那一种纯澈的心思,一向不羁的山野清风,从来平淡无谓,也是被那样迷乱的一种眼神,莫名的针扎了一下般的心动了动。
月光在一点点的淡去,红日此刻从东边群山间跳出,绿层层的青山,无端的托起一个红的血一般的朝阳,却是那般的冷入骨髓。
那个女子就向着这样一轮朝阳走去,没有回头,淡淡的鹅黄被血色逐渐吞没。
唐骏在望向那个渐远成黑点的背影即将消失时,忽然抬起手,自己咬了自己手背一口,感觉出了疼意!……若是疼的,他该如何当昨夜所见所闻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