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启暗暗跟玄英交换个眼神,二人同时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另一边的玄磊,但见他闭目养神,一派事不关己的悠闲摸样。
呵!他东方玄磊本来就是个被削了兵权的闲散王爷,兵权何属,与他无甚干系。即使他想要,东方玄启会给他吗?
别人看来,安亲王爷霸着西边的封地,每日歌舞升平好不快活,可明白人都知道,当今天子防的就是他,将他的封地选在西边,就是要让六皇叔看着他。如今六皇叔仙逝,皇帝陛下怎能不担心呢?
玄磊微微张开眼对上玄启探究的深沉目光,唇边冷笑一勾,随即又闭上眼在一边神游太虚。
玄启被玄磊冷嘲的态度刺的心中火气腾升,险险就压抑不住在这朝堂上抹兄弟的面子。怪他防着他吗?可他怎么能不防呢?
八岁那年的失明,就是他的好三哥给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九岁那年在围猎场里坠马,就是他的好三哥用弓箭指着他,若不是玄英忽然赶到,他差点儿就死在自己亲哥哥手里。四年前允芳的灵堂里,他的三哥挥着长剑要取他性命,倘若不是看在允芳临终的遗言上,他也不会将他企图弑君的事压下来。还有一年前在玄英封地遭遇刺客,玄英虽然查不到幕后主使,可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批刺客就是他的好三哥派去的。
他的好三哥这么想他死,他如何能不防呢?
“安将军膝下虽有贤妃娘娘和安统领两个孩子,可是却只有安统领一个儿子。陛下体谅安将军和贤妃娘娘的心情,才安排安统领回京任禁军统领一职。萧相此提议虽好,不过萧相得先给安统领说门亲事,赶快生出小公子先安了安将军跟贤妃娘娘的心才行啊。”
玄英的一番调侃的话,说的朝堂上下笑声一片,安宸无奈地苦笑一声,朝他的同窗好友瑞亲王爷投去哀怨的一眼,他实在是误交损友啊!想转移话题也不必拿他来开刀吧?
寒雪坐在屏风后面,自然听得见玄英调侃的话,她微微一笑,这个玄英,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化解所有尴尬为难的场面。她虽然不懂政治,不过却从三人的对话还有朝堂上看似轻松实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察觉出玄启对萧相的提防心很是浓重。
她早听说萧家势力强大,朝堂上有很大一部分官员都是萧相的门生,玄启对萧家也是要忌惮三分的。君主忌惮臣子,无疑是不能被堂堂天子接受的。
玄英一句玩笑搅乱了朝堂上的气氛,萧鼎见状,自知此事不宜再提。安宸不过是他扔出来试探帝心的幌子,他再多说,玄启若真将帅印交给安宸,再拿回来就难了,只可惜他的计划被这个该死的瑞王给搅和了,玄启心中的想法他也没有看出端倪。萧鼎朝上拜了一拜,便举着笏板退回自己的位置。
“此事容后再议。西疆兵马的帅印,仍暂时由瑞王掌管,待朕思虑后定夺。虽然辛苦,不过瑞王统兵的经验堪比朝中老将,手下亦有许多将才,朕信你可以做的很好。”
“诺。”玄英上前单膝跪于御阶之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大臣齐声高呼的声音让寒雪抿唇一笑。呵呵,难得他们可以喊的如此整齐,就好像一个人喊出来似得。
待到下朝,寒雪长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浑身有一种紧张后脱力的感觉。她懊恼地盯着看玄启笑眯眯的脸,心里打定主意这朝堂她可再也不会来了,而且也不会有第二次了吧。她不敢说话不敢动,僵硬地都快变成木头人了,实在不好玩儿。
玄启拉着她来到偏殿,香染已经取了她的衣衫等在那里,寒雪梳洗完毕,便又被玄启留下陪他用早膳。
寒雪怕玄启再向之前几次那样抱着她用早膳,特意捡了离玄启最远的位置,坐在长桌另一边跟他遥遥相对。玄英好笑地看着她正襟危坐的摸样,这天下都是他的地盘,他真要抱着她吃饭,她以为她逃得了吗?不过今天他不想逗她了,万一又把她吓跑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急,她是孙悟空,他就是如来佛,任她怎么翻腾,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迟早有一天她是他的!
“今天萧相的话,你都听见了吧。”玄启漫不经心地问。
“听见如何,听不见又如何?嫔妾只是个小女子,嫔妾心太小,装不下家国大事。”寒雪狐疑地瞅了玄启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小女子?小女子也是个聪明的小女子。从刺客闯宫那夜她冷静分析情势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个有大智慧的小女子。后宫里别的女人不敢说,可寒雪的话,也许值得一听。
“朕想听听你对今日朝堂上的议事有什么想法。”玄启问的直接。
寒雪吃了一惊,“陛下,女子不得干政。更何况,嫔妾对朝堂之事并不了解。该如何办,陛下自然心中有数。”
“不了解?”玄启深深地看了寒雪一眼,“也罢,那你说说,你对当朝设置一品宰相之职有何看法?”
寒雪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着用早膳。她不知道玄启怎么突然会问她朝堂政事,可是玄启问她却不能不慎重地考虑要不要作答。
她也读过很多的历史故事,正史野史,权相误国的祸乱也有很多。而陵轩自开国至今,宰相一职亦是经过几番废立的,每每废立之时,也都会引起朝堂之上的轩然大波。可不管当时政局如何,宰相这个职务所带来的利弊之间却从来没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点,君权与相权之间的争斗亦是时而平静时而激化。
今天,她听得出玄启对萧相的顾虑,也感觉的到玄启对萧相的不满。她之前一直都听说萧家势力庞大,直到今天她才发觉萧家的势力已经强大到玄启不得不去提防的程度。这对萧家来说,恐怕是祸不是福。
“想到什么,就直说吧。朕既然问你,就不怕你说,朕恕你无罪。”玄启当然知道寒雪的顾虑,不过她既然真的有些想法,他听一听权当参考也无甚大碍。
寒雪又沉默了片刻,这才放下手中的汤匙,道:“陛下既然要听,嫔妾便说说自己的想法。如果说的不对,陛下大可当嫔妾所说是上不了台面的鄙陋之言。”
寒雪无意识地盯着眼前的汤碗,拧起好看的眉认真地思考,“陛下,嫔妾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问嫔妾这样一个问题,陛下自幼所读史书想必比嫔妾不知多出多少,自然知道宰相一职于辅助天子处理政务而言,有利亦有弊。”
“宰相一职,废则无形中增加天子负担,一国之中事无大小全凭天子一人做主,纷繁复杂之间难免偏颇草率。立若无有效方法约束,亦或为相之人没有高度忠诚的决心,则势必威胁皇权导致朝堂动乱。”
“嗯,此言极是。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深刻的见地。”玄启向寒雪投去赞赏的目光,“那你觉得如何才能找到相权与君权之间的平衡点呢?”
寒雪再度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玄启会直接将君相相争的政治问题抛给她,可是说到这里,她再在言语上遮遮掩掩,委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寒雪端坐身体,抬眸望了一眼玄启审视的目光后,敛底眉眼淡淡地说道:“削宰相之权,分而治之。分而不散,细而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