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望兴源酒楼。
“大人,这雪虽然看着变小了,但这路可不好走啊。”薛昌仁用了早膳,打算启程进宫,被方师爷劝阻了。
“已经晚了一天了,再不进宫回禀怕是皇上要怪罪的。”薛昌仁也不想进宫,但至今都没看到有官兵出动,他不得不进宫。
“这皇上……心也太大了。”方师爷小声嘟囔。
“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薛昌仁再不满珡珏的做法,也不会当面议论珡珏的是非,那毕竟是一国之君。
“我看着这路,马也走不动啊。”方师爷也就暗自嘟囔,并不敢大咧咧地说皇帝的是非。
外面风雪稍小,但气温比前几日低了十几度,道上的积雪都结了一层冰。太阳被密云遮住了,天灰蒙蒙一片。
“就是走,也得走上半天吧?”张成文也过来凑热闹,站在酒楼门口,看着街上那光溜溜的冰路。
若是平常从城北望兴源走到皇宫,约一个时辰也能晃悠到了,如今这路况这么差,指不定还摔破手脚。慢慢走,估计也得走上半天。
“那传令官的伤势如何了?”薛昌仁看向张成文。
“我看得躺上半月,您都不知道他那手脚都冻伤了。若不是及时进了我们望兴源,估计得废了。”张成文从没见过被冻得这么严重的四肢,其实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风雪。
“昨日他们出门所穿的那种鞋子,跟木板似的,适合这路吗?”薛昌仁也没个官老爷的架子,随口问了张成文这问题,语气温和。
“我看难。昨天的雪是厚了点,但不滑。如今外面这路面,看着滋溜滋溜的,我不建议你这么干。”张成文倒是想跟薛昌仁说不要进宫,但是官府的事,他一个平头老百姓也不敢置喙。
“大人,你看,那好像有人骑着马过来了。”方师爷惊奇地看着远方飞奔而来的白衣公子。
“神了!那马儿竟然能在这么光滑的路上跑起来了?”张成文看看那飞奔的马儿,再看看光滑的冰路面。
那飞驰的骏马雪白如云,马上的公子也是一身白衣,方师爷之所以看得出那是一个公子,是因为那身形比较粗旷,不似女子。况且,这冰天雪地的,有哪个女子愿意出门?
“是威武大将军!”张成文惊呼:好威武啊!
翩翩君子如天神降临,一人一马雪白似融入天地,若不是那俊颜和星目炯炯有神,真让人分不清是人是神。
张成文和白佑恒并不熟,但因为师从章荀的缘故,张成文也多次去过章府。几乎每次,张成文都能在章府见到白佑恒,让张成文曾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府邸,怀疑自己来的不是章府,而是威武大将军府了。
“见过白公子。”待白佑恒骑着马在酒楼前停下,薛昌仁主动微微弯腰行礼。薛昌仁虽是三品高官,年龄也略可做白佑恒的父辈,但白佑恒是世袭的威武大将军,祖上军功鲜有人能比拟。
方师爷行了个大礼,并未出声。虽是师爷,但却无官职,有薛昌仁出声请安就可。张成文也弯下了腰,行了个不正不经的礼,并非他无礼,而是也没正经学过。张成文若不是在章荀手底下学医,估计也碰不上什么达官贵人。
“薛大人无须多礼,进去说话。”白佑恒驱马走到酒楼门前才下了马,径直进了大堂,薛昌仁和方师爷紧随跟着。
张成文赶紧上去牵了缰绳,细看才知道,那马的四蹄的铁蹄不似平常可见的形状,而是多了几排小齿,走在冰雪路上有防滑的作用。而且这马儿十分轻快,矫健无比,在雪地里行走也没被雪淹没了马蹄。
“不愧是宝马啊。”张成文牵着那马儿走到后院,眼里不停地看着那马儿,手还不停地触摸着:比传令官那匹马好上几倍不止呢。
薛昌仁引了白佑恒上了二楼另外一处雅间,张成文的兄长、望兴源酒楼的掌柜张成飞在方师爷的授意下赶紧拿了壶热茶上楼伺候。
“你放下茶壶就出去吧。”白佑恒并不在意吃茶。
张成飞也不恼,放下茶壶就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来这之前我去了京都衙门及好几处公主的酒楼,那几处酒楼也收留了不少难民,不过他们都是无家可归或者老无所依的人。你这处情况如何?”白佑恒直说重点,也无半点架子,自称为“我”。
“这边都是附近房舍倒塌的老百姓,不过风雪太大,我们陆陆续续救出了四百来人,但还是有很多人没能逃过。”薛昌仁震惊于白佑恒的行动速度:一向不管朝事的白公子如今怎么变样了?而且,白公子为何专门去了公主名下的几个酒楼?
“前日晚上,我从郊外回城,路上看到很多冻死的人。很多,很多。”白佑恒紧皱眉头,语气苍凉。白佑恒不敢说出连守城门的士兵都冻死之事,说出来,只怕会引起大乱。
“公子如何得知我们在此?”薛昌仁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这种事情定是涉及某种不可给外人知晓的密线。
“我去了亲王府。”白佑恒并没有隐瞒。
在京城里能称得上亲王的,如今只有端康亲王这么一位,薛昌仁哪能不知道白佑恒说的“亲王府”就是端康亲王府。
白佑恒这短短的几个字的答复却给薛昌仁透露出几个重磅消息:一则端康亲王已经知道百姓受灾;二则端康亲王十分关注大长公主府;三则威武大将军府及端康亲王和大长公主府,三家联系紧密。
“臣在此等候一夜,并未见到有官府出手。”薛昌仁内心有很大埋怨,但在语气里并没透露。
“端康亲王若出手,朝堂必乱。我嘛,在朝无牵扯,他们想喷,就随便喷吧。”白佑恒满脸不在意。
白佑恒这话已经很明显了:端康亲王不是不想出手,而是不能越俎代庖,影响皇上的威严,也给了御史乱喷的机会。
“你在此处的消息,也是亲王告诉我的。”白佑恒来望兴源酒楼的最大用意就是想协助薛昌仁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入宫,也是想跟薛昌仁强调:大长公主救灾的行为,端康亲王和他白佑恒是支持的。
薛昌仁马上明白他的用意,当下内心大骇:大长公主后台真硬,竟得端康亲王府和威武大将军府如此信任?
端康亲王早前在祭神大典上就曾明确的站位大长公主,帮助公主请求皇帝废除了珡皇朝几百年来祭神大典上吃狗的传统,还在公主被丞相和太尉几人讽刺她折的纸花为不伦不类之时还夸赞了公主。公主回宫祭奠藜皇后忌辰的时候,端康亲王还亲自去了朝凤阁上了香,这种密事老百姓们不知,薛昌仁岂能不知。再加上端康亲王六十大寿之时,其他公主亲贵都早早回府,只有大长公主是和端康亲王一同从京郊别院回到京城的。
当然了,蓝筱提前半日在半夜跟着白佑恒急匆匆回京救治当时遇刺病危的章太医之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外人很难知晓。
端康亲王在朝中的威力如何?薛昌仁当然十分明白。
看来,得抓紧着把公主交代的庄子上有人恶意散播天花病毒的事给做了。——薛昌仁心想。
“收拾一下,我送你进宫。”白佑恒轻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