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内,白佑恒和章太医默默无语用完晚膳,白佑恒还是不想走。
“若不,让管家给你在西屋收拾间上房住一夜?”章太医知道白佑恒还在为百姓和守城士兵冻死的事揪心。
白佑恒稍稍抬脸看向章太医,眼里尽是无助,他今日第一次感受到朝里无人是件很可怕的事。白佑恒本可做一个谦谦君子,一生逍遥,一个威武大将军的头衔已能满足他的需求。可是,在看到众多百姓冻死路边后,他的内心大受打击。再看到连朝廷的守城士兵也冻死在岗位上,白佑恒忽然才强烈地体会到“唇亡齿寒”这四个字。白佑恒身为守城军的副帅是因为他是世袭的威武大将军,也因如此,毫无战功的他并未真正得到过将士们的心。
“你说,我该怎么办?”白佑恒垂下脸,深感无助。
“军备这事虽说是太尉管着,可底下一层又一层的官员,但凡查下去没几个是干净的。”章太医虽不是高官,但出入宫廷多年,对这门门道道十分清楚。
“难道就这样算了?”白佑恒皱眉。
白佑恒还身兼城防巡逻统领,虽然不直接管着城门防守,但城防巡逻兵也都是底层士兵。城防巡逻和城门防守本就息息相关,如今城门防守的士兵都如此遭罪在岗位上冻死了,白佑恒不敢想象若不是自己亲手带的士兵,是否和那守城门的新兵一样连冬装都没有!
“依你的性子,恐怕被他们吃得连渣都不剩!”章太医叹气。
章太医不希望白佑恒出面。在章太医眼里,白佑恒就是个不谙官场俗事的世家公子。并且,章太医并不相信白家的人全都是战死的。
“连你都认为我不适合官场,呵呵!”白佑恒自嘲。
“你文武双全是不假,但你确实不懂人心。官场上,若非长久的利益捆绑,随时都可以给你背插一刀。况且,你如今面对的可能是太尉府!太尉府里可还有一个十三公主呢,十三公主的亲舅舅还是工部尚书!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章太医有些气恼白佑恒白活了二十七岁了。
白佑恒怔怔地看向章太医,自从他父亲过世后,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谆谆训教了。没来由的,白佑恒刷地眼眶泛红,落泪。
“哎哎哎,你说你都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说着说着还落泪了呢?”章太医并不知道白佑恒是想起自己的家人了。
“伯父,谢谢。”白佑恒哽咽说着。
章太医忽而心明了,没再追问。
“你若想办这件事,有个人或许可以帮你筹谋。不过,在找他之前,你得暗地里调查好这克扣底层士兵物资之事到底波及多大,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必被毒蛇致命的反咬一口。”章太医只好尽自己所能给白佑恒建议。
章太医也深知底层士兵的困境。都说当兵的是领军饷的,要荣光有荣光,要脸面有脸面,其实有时候过得比普通老百姓还不如。当兵的,得拼命。老百姓只要不是生在战乱时代,随时有被逼上战场的可能性,到底还是能左右自己的小日子的。
“你说!”白佑恒赶紧抹去泪水,重燃希望。
“端康亲王。”章太医小声说出。
“他?他不是不管朝政了吗?”白佑恒疑惑。
“啧!他若真的完全不管,你觉得他能在京城安度晚年?”章太医直接给白佑恒来了一记大白眼。
白佑恒眨眨眼,瞬觉自己从前真是个官场白痴,空有一个威武大将军头衔,却连官场上的潜在关系脉络都不清楚。
“你知道皇上为何对他敬重如先皇吗?”章太医又补了一句。
“因为他助先皇争位有功啊!”白佑恒这下觉得自己肯定答对了,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吗?
“同样都是助先皇争位有功的,为何端府那位国舅爷却闭门不出,子嗣不睦,家宅不宁吗?端家几位爷都分家了!国舅爷还没作古呢,端家几个后辈就乱糟糟的了。”章太医又是一记白眼瞟向白佑恒。
白佑恒默默受了这记白眼,微微低头,像极了章太医的晚辈。
“那是为何?”此时的白佑恒是真心受教的姿态了。
“先皇驾崩前曾赐予端康亲王一张玉牌,那玉牌是开国皇帝的私章,有上换君王,下斩奸臣之威力。所以,你说,端康亲王真的是不管朝政了吗?”章太医默默说出这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章太医也是从自己父亲那里得知这事的,是他的父亲亲眼看见先皇在临终前把玉牌交给了端康亲王。先皇晚年一直是由章太医的父亲看护龙体,把平安脉,是先皇最信得过的太医。
白佑恒听后,震惊到一度傻愣。
大长公主府内,任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伺候完端清用了晚膳,然后才自行回自己的院落。与四大婢女所住的院落相隔不远的孤鹜阁内,妖妖如同深陷冰窖似的浑身发冷,但屋内却烧着炭笼十分暖和。自从下雪后,妖妖已经有两日未曾出门,滴水未进。
平日里妖妖自由出入惯了,任晴等人也不曾关注过妖妖。如今暴雪蔓延,大长公主府里只端清一个主子,下人难得窝在各自的屋内取暖,只有伺候文萃轩的下人稍微忙碌一些。妖妖一个人住在孤鹜阁内,没一个下人敢进屋伺候。妖妖强忍着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每隔一两个时辰就爬下床去添加炭火。妖妖所爬行过的地方,全是血迹。
此时,妖妖躺在床上,忽然一阵剧烈咳嗽,妖妖急忙撑起自己的身子,把脸转向床沿那边,一口鲜红的血从他嘴里涌出。妖妖貌似习以为常,只是用衣角轻轻擦拭了嘴角,又翻身躺了回去。
每隔半年,妖妖总会经历同样的吐血,外伤内伤都无,只是吐血,全身冰冷。吐血的那几日,妖妖不吃不喝,只是半睡半醒。
“不知我还有多少时日了。”妖妖躺望着屋内的横梁雕花,两眼无神,声音虚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