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文身形一滞,脑子里轰然炸开了,姓氏一事从未向人提起,只是十二监那边稍有登记。可楚楚是攰族人,从前肯定不会刻意打听南国叶家一事,今日为何提起……又是从何得知……
楚楚见她不出声了,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于是轻笑一声道:“你一定在想,本宫怎么知道的,你是本宫身边的人,不敢查清了你,本宫怎敢用。”
她话是说得风淡云轻,可斐文身上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自知比不上八归能做楚楚心腹,但平日里照顾她饮食起居,生活琐事都由她一手安排,楚楚究竟是何时去查了这样的事情……斐文半天都想不出来,心里愈想愈发毛。
可是小主说话,她不能不答,脑子里倒是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但嘴里就是吐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问了句:“小主不介意罪臣之后留在自己宫里么?”
“本宫介意什么,你对本宫可谓忠心耿耿。”楚楚撑起身子坐起来,尔后拉起斐文的手,歪着身子说道,“本宫晓得你聪明,今日的话也不愿遮遮掩掩,本宫只问你一句——若本宫能让你光复叶家往日荣光,你可愿誓死效忠于本宫?”
斐文紧握住了楚楚的手,外头天光昏暗,夜色正浓,宫灯数盏都照不亮着深宫。雅雀栖在枝上无声,只有她说出来的那句话,掷地有声:“奴婢,愿一生追随小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永安宫的灯火暗了下去,外头长街上打更的宫人正懒懒候着时辰,顶上无星无月,遍是乌云。温燕绥站在窗前瞧了会儿,旁边的子规怕她着了凉,取了件薄纱外衣替她披上,轻声道:“小主,夜已经深了。”
温燕绥抬头瞧了瞧天,心里也盘算出来了个大概,垂下眼睑风情不减分毫。她好像天生就是属于夜的,在白日的时候只觉得她艳冠群芳,风姿出众。但到了晚上星光月华不及她半分,万物只是她的点缀,无人可与她相争。
“这楚婕妤,倒是可拉拢的人呢。”温燕绥由子规扶着进了里屋,最后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子规在旁边点了点头,尔后又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好是好,就是已经与妱贵嫔是一条穿上的人了。”
“呵……”温燕绥嗤笑一声,觉着有些可笑了,回,“从前是一条船上的人,可她指使楚婕妤来与本宫争夺有瑜的时候,就将她从这条船上赶了下来,她可真当楚婕妤是个傻子了……”
温燕绥声音愈来愈低,摇了摇头叫子规上来替她更换寝衣,又吩咐了一句:“子珊那边,也可叫她回了。”
子规悄应了一声,心里也高兴了些,嘴上不知怎的就失了分寸,抱怨道:“也正是因为她俩,后宫算是彻底乱了,也不晓得为何,从前要好的人居然就这样恩断义绝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温燕绥如墨般长发瀑了下来,整个人平添几分温柔,叹了口气继续说,“是妱贵嫔自作自受……至于为什么要让后宫风波不断,怕是楚婕妤想要借此看清个究竟,楚婕妤是个聪明人。”
温燕绥一面说一面躺下了,她倒是知道楚楚是什么心思,忽而觉得自己与她是一类人了。只有利益够大,才知道身边的人、宫里的人都存了些什么心思。至于大皇子,她没必要去争,暂且有瑜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她沉沉叹了口气,临睡之前又说了一句:“十二监那边查清楚了,楚婕妤身边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恍惚间她听见子规好像应了她一声,可她实在是太困太乏了,脑袋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了。
宫里风云多变,有得是一朝高楼起,一朝高楼塌。温燕绥是见怪不怪,正懒懒倚靠在贵妃榻上午后小憩,旁边子规轻轻替她摇着扇子,夏日午后总是闷热难耐,温燕绥是个经不住热的,这么老半天其实也没睡着。
外头蝉声吵得很,温燕绥皱眉抬手挥了挥,示意不用在旁边伺候着了。子规颔首应是,挥退了众人,自己也走房去,还替温燕绥掩好了门。
只是才出去不久,就到了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按理来说这会子不管她睡不睡得着都应该起了,不然睡久了只会头痛浑身惫怠。子规冲太医行过礼,让他稍等片刻自己进去通传一声,还未转身,就只见远远有个碧色身影往颐和宫来。
子规勾了勾嘴角,便站在原地不动了,等着那人走近后才福了福身子,毕恭毕敬道:“奴婢见过楚婕妤,几日不见,楚婕妤身子可好些了。”
楚楚抬头拢了下额角的碎发,轻笑一声垂下眼睑,道:“劳子规姑娘挂心,已经好许多了,那日恐怕是吓坏了容妃娘娘,今日特来请罪。”
听到这话,子规便展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给他们看,回话声音尾调都拖长了:“哦——原是这般。不过容妃娘娘也没被吓着,就是格外担心楚婕妤好些了没。”
“并无大碍。”楚楚笑着摇了摇头,“所以今日就来看娘娘好不好了,还请子规姑娘进去通传一声。”
子规点了点头,答道:“那是自然,只是烦请楚婕妤与赵太医在此等候片刻。”
楚楚自然是说好,抬眼就瞧见子规转了身回房去了,稍候片刻,就见子规走过来请他们进去。
楚楚自然是不会去争什么先后,只退让一旁,叫赵太医先上去请了脉,探过说了无事,才肯上前去。太医收拾了东西,便退至一旁请了楚楚上前。
温燕绥瞧见她并不惊讶,懒懒打了个呵欠,又抬手叫人退下些,冲着楚楚莞尔一笑,瞧着她行过礼,便出声道:“难得见楚婕妤肯来颐和宫来走一趟。”
楚楚亦笑,道:“此来便有两件事,一事向娘娘赔罪,前些日子骤然昏倒,怕是吓坏了娘娘;二来也是那日,娘娘来永安宫像是有话要说,可惜了嫔妾还没听个真切便昏过去了,真叫人笑话。”
“那倒也不是你的错,身子可舒爽些了?”温燕绥见她点了头应是,便甩了甩手上的帕子,再掩至唇边擦拭了下,再继续道,“想来那日是有什么事来着……你瞧本这记性,又给忘了。”
楚楚也不着急,不催她快想,只是在旁边悄悄候着,见子规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于是她便抬了头,说道:“是了,本宫是想着要整肃后宫来着,想要楚婕妤帮些忙才好。”
她一面说一面便叫宫人都退下去了,尔后转了转手里的星月菩提佛珠,心里默念了一句,尔后再道:“今日既然你来了,本宫就不得不再问一句,为何要将大皇子送与妱贵嫔抚养呢?留在身边,不才是最好?”
“那嫔妾也想问一句娘娘,为何有瑜娘娘费尽心思都要争,而大皇子身份尊贵最得喜欢,娘娘为何不争了?”
她这样反问了一句,二人抬头相视一笑,风云暗涌间。
“那今日……楚婕妤是来想找本宫,求和?”温燕绥挑了挑眼皮,看向楚楚。
“求和?”楚楚侧过头,“倒也不是这般意思,只是发觉了,妱贵嫔并非能与嫔妾同甘共苦,姐妹情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