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姊,他是西凤人,是他曾经领兵进攻南国!”
“可也是他,领着三十万大军归顺南国,南国才得以今日一统天下!”
李淮南不甘示弱的吼回去,姊弟俩站得很远,彼此眼睛里都冒着火光。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过,小打小闹都很少,好像天生李淮南就晓得要照顾李储,李储就晓得长大后要保护李储。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直面着吵起来。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李淮南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后宫安宁,只是为了楚楚一个人的安宁,可是攰族现在归顺南国了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挑了挑眉,像是要故意激怒李储一样,而李储不为所动,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放出来,又听见李淮南特意强调道:“你说了年底再议,马上就要入冬了,你可想好之后怎么办?”
李储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将那些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阿姊难道真当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么?”
“我在想什么?”李淮南死死地盯住她,问道。
李储冷笑一声,回答说:“你必然以为我给大皇子赐名为安的时候,是为了借此震慑你。但是阿姊,有一个人能陪着你,分去你许多忧思的时辰,是我最想的事儿。”
他上前一步,李淮南便后退一步。
“你满脑子都是权利,怕你后半生无依无靠,怕我忘恩负义,所以你将皇位让给我,但更多实权还在手里握着。你凡事都喜欢步步为营,从容贵妃伊始我便任你摆布,遵从你做过的一切决定。但是阿姊,你是时候放手了。”
李淮南退到了门边,看着李储忽而觉得他好陌生,但是又觉得好熟悉。原来那个需要她来保护的少年,已经悄无声息的长大了,且长成了她期待的样子。
可这不是她今日想要的结果,李淮南扬起头来,咄咄逼人:“所以呢,你今日就让我退隐朝堂?可是李储,我不能不为我的后来做打算。”
“你打算的还不够么?”李储待她话音落下后就急急跟上,尔后说道,“文武百官,至少有一半是你从前提拔的人,其余若不是科举或朕请求,断然不会入朝为官。左相是你曾收在后宫才冠南国秦如斯,右相曾与你并肩作战曾共同抵御外敌的徐千重,太尉是顾笙,言官之首也是你变政之后唯一亲挑的女官李清秋,阿姊你可曾想过你挑选上来的人,年岁大都不过三十五,不仅仅是他们自身的才气与功劳,如果没有朕极力保荐,那些为南国效劳了一辈子最后得不到重用的老臣怎么想?!”
李储回到案桌上,拿起一本折子来,一句一句的念着:“夏国沛,两朝元老,可他唯一的独生女不久前没了;梁闻旻,陈家造反时首当其冲站出来为你安抚百姓的言官,战事吃紧他便散尽家中钱财粮食全部充公;费识途,他十五岁入朝为官,现在已经五十五岁,他在朝中兢兢业业四十年,大旱是他前往,洪水亦是他前往,等到想要告老还乡的年纪,还只是个工部外郎……”
李储不再往下念,只是扔了东西看着李淮南,嘴里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这当中谁没有才情,谁当年不是一腔热血少年郎,要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何至于此?他们官途的磋磨是朕的罪过,也是阿姊的罪过!”
等到李储说完了,他额上青筋根根暴起。而李淮南倚着门的身子摇摇欲坠,她只是想着这些人只是忠心罢了,只是对这个国忠心罢了。
“我……”李淮南嘴里只吐出这两个字,豆大的眼泪陡然从眼眶滑落,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有时候哭心底是没有感觉的,就是为了发泄一下。今日到底为什么要哭呢?李淮南只是这样想着。
许是两朝元老因公务摔断了腿的时候,还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来上朝,痛失爱女也只说一句“罪有应得,但凭皇上处置”。也许在南国最为艰难的那些日子里,有滑稽山羊胡的人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搭台演说,上下南国应当齐心共抗反贼,为黎明百姓,梁家愿自散钱财,摆设粥棚,收养孤童,于是他的家里除了自己生养的一双儿女,还有十三个非亲非故仍旧叫他爹爹的人。
或者说是南国大旱,土地干裂不生一粒米,朝廷中只能靠求神拜佛来度过这一劫难,是那个剑斩桃花只言俗物的蛮横男人,请旨前往,他在那里待了五年,终于挖通了一条河道。
他们本来不必如此,只需在其位谋其事便可,可是为了这江山……为了他们的赤子之心……
李淮南这会儿难受得厉害,不再是因为什么浅短的男女情长,而是为了这些臣民。
“他们人呢?”
最终李淮南也只能问出这样一句话。
李储回道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拿起朱批写上两笔,面色阴沉的说道:“刚上的折子,请求辞官回乡。”
李淮南听得心中一急,慌忙问道:“你准了?”
“准了。”李储放下手中的笔,尔后看着自己方才写下的字,心底叹了口气,“他们为朝廷做得已经够多了。”
听到这里,李淮南不置可否,素日里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些别的东西。
李储办完手上的事情,就抬起头来,与李淮南说道:“朕今日之话并非想让阿姊退居其后,阿姊若是不信,朕就将这江山分你一半,你握在手里。只是阿姊掌管的事情太多,总要放手些,不然日后路太难走。”
李淮南点了点头,她晓得李储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说道:“你去岁安宫取皇后宝印,找个机会送到颐和宫去吧,她会是个好皇后的,但你不要让她发觉当年的事情与你有关。”
“那是自然。”李储点了点头,今日只要将李淮南说通了就什么都好办,于是继续道,“但阿姊也暂且不能让顾将军晓得宫里头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