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楚楚说完了这些话,李淮南心中顿觉不妙,当年只是恐有败露之像。李储跟着她一齐谋划了毒蛇一事,但并不晓得后来她还安排了眼线,送这香囊叫温燕绥日日夜夜不得安睡。她不似李储那般优柔寡断,有什么事情都是要断了所有后患才好,可李储当时总顾念着点情分,迟迟不愿下手。
他既不做,自有人替他做。李淮南此前不愿告诉他,现下再去说恐怕会伤了姊弟情分,一时间也算两难。
这会儿她想着事,便也没空管楚楚了。于是再说上几句话就打算差人将她送回去,却见楚楚压低了声音凑到她面前道:“长公主,容妃养了一条烈犬。”
“嗯?”李淮南心不在焉的应了她一句,将桌上的牛乳糕推给她吃,再听她继续说,“那条犬虽说是皇上送的,但也太骇人了。”
李淮南恍惚想起那条狗她也见过,瞧着是凶神恶煞但及其护主,想来还是攰族进贡的。李淮南想到这儿突然醒了神,抬头看着楚楚说道:“攰族不是养这犬打猎么?你见过怎还害怕?”
楚楚抿了抿嘴,只说:“攰族养此犬不错,可天性难以驯服,近年来更是用得少,怕的是不巧这犬兽性大发,伤了人便难救回来。”
李淮南一边听着一边手指在桌上敲打着,接着问:“那要如何才能让这犬失控呢?”
楚楚皱眉摇了摇头:“这犬虽好斗,但被驯服后就会安分些。可嫔妾听闻容妃娘娘的铜宝,并不是自小就放在身边养着,还有些好斗,若是与其余牲畜撕咬斗殴受了伤,很有可能会得狂症。”
“这狂症我倒是听说过。”李淮南跟着楚楚一齐皱眉头,仿佛心中忧思重重,长叹了一口气才道,“听闻得了狂症的犬会发疯咬人,而被咬了的人也活不过三月。”
楚楚垂下头去,只低声应了句是。李淮南见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便问了几句,可楚楚不愿透露她便也没办法,只得安慰了几句就让碧水送她回去了。
等到楚楚离开,李淮南看着外头日光发了会儿呆,那些竹帘都放下来了,有些光被切成一道一道,落在蒲团跟矮桌上。桌上一壶茶已经散了热气,白釉瓷瓶里插着楚楚前段是日送来的木槿花,李淮南叹了口气,将元安唤了进来。
相对无言。元安便一直在旁边站着,能看见李淮南的侧影落在竹帘上,忍不住轻声提醒了一句:“长公主。”
李淮南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偏过头去看见元安的时候又顿住,垂下头去才道:“你去查查楚嫔的底细,务必弄清楚些,尤其是方才她所说的攰族近年不养烈犬的缘由。”
元安站在旁边听着,等她说完了也没动。李淮南见他半天没个声响,忍不住皱眉催促道:“你快些去啊!”
她愈催元安便愈是不动,尔后行了礼,跪在地上不愿起来,李淮南不晓得他想做什么,只是皱眉看着他。灰尘在光里无声无息地飘动。
“长公主既无心朝政,又不想管后宫之事,现下又何必这般劳心劳力。”
元安这样问过后,房中更加安静了。李淮南气极,怒目而视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卑职见不得长公主这般模样。”元安忽而抬头冲她说道,“这南国后来收复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座城池,都是长公主在沙场刀剑中打下来的,为何要退位?!”
“那我又为何要复位?”
等元安话音落下,李淮南便接着反问一句。元安扯了扯嘴角,眼中满是悲怆,答道:“为先帝遗诏,也为替长公主出生入死的元清。”
“你闭嘴!”李淮南猛然起身,矮桌上的东西连带着被牵动,晃悠两下才站稳脚跟。李淮南面皮涨红,训斥道,“你现下是没了分寸?谁叫你这样与我说话的,皇上岂是你可议论的?”
元安晓得李淮南是真动气了,抿嘴不再言语。李淮南深吸了一口气扬了扬头。她晓得不止是元安这样想,前朝还有些她提拔上来的臣子也这般想,只能说李储在位不久,根基不稳固罢了。
可她自问有没有不甘心的时候,亲手打下的江山就此送人,尽管那人是自己的亲弟弟。现下看着姊弟俩和睦相待,可以后呢?她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儿退路,也没有过复位的念头,因为她晓得坐在万人之上实在太难了,可是只有坐在万人之上才能保全自己。
元安不在乱说话了,答应会去办事后便退下来了。
李储在景阳殿批阅了大半天的奏折,好不容易歇了会儿周林生便凑了过来,低声说道:“皇上,顾将军来了。”
李储身形一滞,并未先让人通传进来,只摸着下巴问:“他怎么来了……”
“虽说这位顾将军先是西凤人,但也是助长公主收复西凤之人啊。”周林生小声提醒着他,告诉李储不可不见,叫他很是头痛。
“到底是帮着阿姊……未曾帮过朕。”李储放下手,很是无奈道,“再说他此前是西凤送来与阿姊和亲的王爷,要不是后来两年战事变故多,阿姊也不会与他和离。现下阿姊回来,朕便更不想见他了,朕的后宫都一团乱,哪里有空管他与阿姊那些爱恨情仇。”
“那不见顾将军了?”周林生问。
李储皱着眉头,道:“不见了罢……你替朕去回了。”
周林生闻言答应了一句就出去了,李储这是心事一重加一重。顾笙原是西凤国人,被送来与李淮南和亲,对一个征战沙场的男儿来说这也算奇耻大辱了。后来李淮南按先帝诏书即位,感慨当年二人相伴还算和睦,现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便与他和离,当中波折便不再概述。
李储不是怨他有弃阿姊之嫌,就算他于南国有功,可是总易主叫人心中介怀。他现下也只是对着李淮南忠心耿耿的模样,实则怎么想的谁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