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终究是拗不过温燕绥,且这位小主都让步了,自个儿也不好再强求下去,只能够随了她的愿。温燕绥也不再理会他,只牵着铜宝在长街上慢慢走着。
翌日楚楚倒是起得早,一起来就听说德阳宫那位不好了,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等到快用午膳的时候瞧见江寒照来了。昨晚楚楚从景阳宫出来不见她人,心里一直不大安心,本来也打算去找她,这会儿她来了算正好。
楚楚上前拉住江寒照的手,打趣道:“妱姐姐与我是心灵相通?正打算用过午膳去找你,结果妱姐姐先来了,便一齐用膳罢,今日小厨房做了粉蒸肉呢……”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江寒照抿着嘴一言不发,任由她将自个儿拉到里屋里头,尔后坐定了才说道:“你昨日与容妃说了什么?”
楚楚闻言身形一怔,只勉强挂着笑说道:“没什么啊……”
“要是没什么,你不可能不会抚养有榆。”江寒照冷着张脸,对她说,“你根本没有听我的话,你选择了长公主。”
楚楚攒着衣袖,眼神闪躲道:“是皇上说我没有生养过,位份不高,资历也不够久,所以才交由容妃娘娘了,再说了容妃娘娘很喜欢有榆公主,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江寒照眯着眼睛看着楚楚,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去。江寒照看见她这副模样更加来气,她昨日说能抚养最好,不能抚养便罢了,并不是让楚楚将人往外推。她去时明明自个儿利弊都与她说清楚了,结果那孩子还是归了温燕绥。
江寒照想到昨日温燕绥对她的羞辱便愈加恼火,可是如今她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李储一来后宫不是去了颐和宫就是在永安宫,不来的时候就时常唤楚楚或者孟鹭过去候着。她本不是阿谀奉承愿意低头的人,眼下李储不来看她,她心里想要迎上去,却怎么也不肯低头。
眼见是瞒不下去了,楚楚只能颓然坐在椅子上,也不敢去看江寒照。要说江寒照,她也实在没想到楚楚会欺瞒她,从入宫起来她就一直将楚楚拿在手里……
这会儿楚楚见她不高兴了,只能上去稍微哄着,毕竟这宫里也只有江寒照能与她说说话,加上夏如芊的事儿,二人也算共患难了。而且她是最清楚江寒照对李储情意的,之前她说过,在后宫里受宠有时候对其他人是最大的恶意和威胁。
李储宠爱她,旁人便少有认真与她交好。江寒照一直在旁边帮衬着她,此等气度实在少见。
所以楚楚并不想惹江寒照生气,这会儿也是小心翼翼说道:“妱姐姐……我不是选了长公主,而是我实在不会照顾人。”
“反正是个身子虚的,你将她带回来叫下人养着,没了就没了!”江寒照一着急就有些口不择言,怒道,“她亲娘都不要她,你养成什么能怪你么?她自个儿的造化!”
要是这般讲楚楚就不太认同了,到底是个刚出世的孩子,怎受的起这般诅咒。于是她抬手示意江寒照不要这样说,低声讲道:“可到底是一条命……”
江寒照翻了个白眼,坐稳了身子说道:“命还分高低贵贱呢。”
言罢她就要走,什么粉蒸肉也全然不在乎,楚楚心底忽而委屈得很,也不跟上去追。要用他们攰族的话来说,命是不用分高低贵贱的,谁的命还不是命了?旁人无权决定他的生死,应当尊重每一个人想要活下去的意愿。
所以攰族没有刑罚,本来也就那么百来号人,相处甚是融洽。偶尔谁做错了事,都会当着面说出来,要不就叫他去多逮两只兔子。
楚楚曾经听过李淮南说过一句话,叫“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大地有载物之厚”。他们南国人不是最信这样的话了么?什么仁义忠孝,可为什么做不到呢?
她想不通,甚至心里觉得有些委屈,扭捏半天还是起身追了两步,却只见外头早没了江寒照身影。于是她只能颓然回宫,午膳也没什么心思用了。
斐文在旁边瞧着着急,可怕不懂她心思会错意,眼下八归还在后头忙活,她也不能冒然离开,只能在楚楚身边死守着。
等到楚楚再叹过一声气,桌上饭菜也凉得差不多了,便叫人都撤了。斐文也终于得了空,找到八归将方才的事儿跟她一说,八归顿时也有些着急。
可也只是急过一会儿,她心里便觉出一股子失落来。她觉着楚楚进宫后便变了许多,也不再与她亲近了,十年才过去一年,她便觉得有些挨不住了。
就算如此,八归也见不得楚楚难受,于是安慰了斐文几句,让她看着点楚楚便出门了。
斐文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觉得成不了事儿,也眼下只能看八归的了。于是她听了八归的话,就回房继续照顾楚楚去了。
楚楚守在案桌旁,忽而觉得自己无可寄托。从前她觉得长公主好,待她是宫李最好的,可是如今她也认同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句话。
后来她就觉得,孟鹭也好,整个人秀气温婉,只是不太爱说话。后来孟鹭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就疏远了,开始依附温燕绥,对她变得格外冷漠。
好不容易身边只剩一个江寒照,眼下因得自己不愿去做那样的事儿还将她惹生气了。但她实在不愿意去哄,毕竟江寒照说的话,她听不惯也不认同。
她也曾想过,要是无人真心对待自己,那便自己真心对待自己,只要不受委屈就好了。
可是这点儿心愿也难如人意,楚楚心里就是委屈得厉害,楚楚偷偷躲着抹了几回眼泪,想起从前在攰族的日子,那才叫一个自由自在。
等她难受得紧的时候,忽而听见斐文在门外叫她,说是皇上有些事请她出来一趟。楚楚也不能违背圣意,收拾下心绪,将眼角眼泪擦干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