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通过雕花的窗棱折射进来,柔软的被褥上也充斥着一缕阳光的味道,柔和、温暖,让人充满了一种眷念之感,陆婷婷慵懒得睁开眼,昨晚玩得好累,回到客栈蒙头便睡,一觉到天明。
“妳醒了?”
“额,哥,你晚上后来去哪了?让我担心死了!”
杨胖子正坐在房内八仙桌前,桌上摆放着茶水,各式糕点,正细嚼慢咽品尝着,“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有时候我需要出去办些事,你一个人乖乖呆着就好!”
杨胖子站起身,一脸柔和地笑道,“啷,你看,这些早点都为妳准备,赶紧洗漱起床,我在外面等妳!”
望着满桌子五颜六色的食物,陆婷婷笑颜如花,她第一次感受到命运是如此神奇,如此令人无法捉摸,不经意间一次相遇,就会使人生的境遇充满天壤之别。
前天,她还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摸鱼,还在阴暗潮湿的山涧中采摘蘑菇,为了让父亲能养好身体,她每天天刚亮就起床挤羊奶,自己却从不舍得喝上一口。
每年年关将至,村里其他孩子都穿上新衣服,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也想,可她知道家里穷,穷得只能最多填饱肚子,她只得将自己的旧衣服拿到冰冷的河水中拼命洗,洗得发白,洗干净了,在阳光下好好晾晒,算作过年的新衣。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仍在做梦,久久难以回神,她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脸颊。痛,确实痛,这一切是真的,真的不是一场梦境。
**************
客栈一楼已开始陆陆续续来人了,伙计们早已屁颠屁颠忙碌着,杨胖子、阴弘智、陆婷婷找了一处最靠边的位置,又是正宗的河南面汤、面饼、羊汤端了上来。
中间的一张大桌子围着几个人格外引人注目,有人腰悬精美的宝剑,有人手上戴着墨绿的翡翠扳指,一看都价值不菲,还有人穿着精雕细琢华丽的袍服,还有人还特意取出一个小包裹,里面裹着一些细微如粉末一般白色的结晶体,大喊着店中伙计赶紧给上杂酱,将细微的白色小结晶体混放进杂酱中,一边用馍馍沾着吃,一边露出得意的表情,大喊口感极好。
阴弘智看着心里不自在,“这帮人,有几个臭钱这么嘚瑟,一瞧就是前几代穷怕了,到这一辈不小心成了个暴发户,好像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似得,再有钱又有个鸟用,到最后,还不是给那些达官显贵家当作狗腿子使唤。我看今个他们准得在断金坊输个精光,就剩一条裤衩才走!”
杨胖子笑道,“何必那么在意别人,只要钱来路正,他们爱怎么就怎么花,你又何必红眼!莫不是阴兄嫉妒了吧?”
“我红眼!”
阴弘智反唇相讥,讥笑道,“我会红眼这帮土老帽,我可是大兴城、天子脚下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会和这些人计较?我敢打赌,这帮人的钱十有八九来路不正,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钱,不是干私货的,就是倒斗的,要么就是欺行霸市的主。大隋朝税负极重,普通农家一年的耕作需要缴纳五成,至于经商者,由官府派人崔征,你想想,一般人能有这么显摆么?他们也不想想,咱大隋朝的差丁衙役,收起税费来有多狠,轻则扒皮,重者可要伤筋断骨十年才能养好伤。这帮人怕是没吃过亏,不知道官衙的厉害。”
杨胖子嬉笑道,“可以啊,阴公子,看不出,你还知道不少嘛。”
阴弘智回道,“哎,都是我爹整日在我耳边唠叨,让我将来一定要好好当官,当个好官,当个清如水廉如镜的官,好子承父业,光大门楣,所以啊,大隋朝有些事情我都快背个滚瓜烂熟了。你想想,如果不从普通农家和商人中收取高额的税负,何来大隋朝洛口仓、黎阳仓、广通仓三大粮仓储存了可以吃几十年的粮食,府库中堆积着可以支朝廷数年的银两。这还是官仓,全国各地还有民仓,虽然明确在百姓间相互救济使用,可平时的日常用度与管理,还是大隋朝官府管着嘞,至于怎么用?还不是官府那帮人说了算。”
杨胖子听着,不得不重新审视下阴弘智,此人除了有点贪玩,其实他的思想挺有正义感,十分前卫,愤世嫉俗,有一定叛逆精神,起码多少知道一些民间疾苦,不似有些官宦子弟,以鱼肉乡民为乐,将自己的快乐建在无数最底层民众的痛苦之上。将来万一世道混乱了,莫不是阴弘智就属于民间百姓口中常说的那种反骨仔子?
阴弘智叹道,“杨兄,给你长长见识。你看那几个人,我给你分析一下咱大隋朝的几样精品。”
“你看那个腰悬宝剑的人,大肚腩,麻杆腿,长手臂,身材肥的畸形,额,我不是说杨兄你哦,我是说他。他刚刚坐下的时候,还生怕人们知不道是的,拔出剑身又放进去,将宝剑特意摆在桌上。我一看这剑,不出意外是典型的常山玄铁铸造。听闻河北常山郡以北有座山,山上盛产玄铁,打造兵器一流,打前年,朝廷已经下旨封山,很多人依然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偷采玄铁,然后经过巨商贩卖到各地,赚取高额利润,现在谁要有一把常山玄铁打造的刀剑,着实威风。”
杨胖子嘿嘿一笑,“常山玄铁,有点意思!”
“你再看,那人手上戴一枚足有小半指长的墨绿色戒指,毫无杂色,清澈透亮,一看就是上等货色,我估计着还不是在哪个大墓中被倒斗的人盗了出来,几经转手到了他这里。在大隋朝,除了西南爨氏族人那里多产玉器外,唯独凉州玉最为著名,凉州玉中又以敦煌以西的最好,我爹曾干过凉州刺史,我小时候脖颈上戴着就是上好的凉州玉。还有你看那个衣着华丽的人,他身上穿的定是剑南的丝绸,蜀锦。至于那个人手中白色晶体放进杂酱中吃,想必出自东海郡的精盐,普通人家吃盐只能是粗盐,可东海郡的晏家不仅会晒海水为盐,还有特殊不外传的工序将粗盐研磨精细,加入适量的其他物质,转变成为精盐,入水即化,卖到大兴城、洛阳,价格是粗盐的数倍,利润可是大的惊人啦!”
“盐铁不是官府控制吗?怎么能私下买卖?”
“哼,哼,那些世家大族,仗着自己数百年的基业,树大根深,明面上向着朝廷,实际上谁不私下里干些私活,挖朝廷的墙角。当地官府和他们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光靠圣上,杨家那么几个人,能看得过来吗?再说了,这些个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就看官府怎么处理,是什么态度了。总之,面对这种全国性的现象,圣人就算知道了,顶多也处理个把撞上、倒霉蛋的人,法能够责众吗?”
杨胖子点点头,确实可以理解,那些朝廷高官要员,一年的俸禄才有多少,如果不和民间的巨商勾结在一起,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其卖命挣钱,他们吃什么花什么去。
不过,阴弘智提到了几样东西,以后要是有机会,到不妨尝试一下,“常山玄铁、剑南蜀锦、东海精盐、凉州美玉!看来,你爹着实教会你不少!”
阴弘智笑道,“得了吧,你别小瞧我,我只是没你细心,遇事难得去想,我真要静下心来干件事,准能会有收获!”
杨胖子笑道,“那好,我也盼着你早点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到时候,我也随着你整点好处。不过现在嘛,早点也吃完了,咱们干什么?”
阴弘智回道,“还能干什么?赌马去!到了这,还不好好乐一下。”
************
赛马场位于客栈以西一处旷野上,马场四周早已支起一座座看台,看台上,各色旌旗飘舞,好不热闹。
不少富家公子带着心爱的女人坐在看台上,仆人、婢女在身边小心翼翼伺候着。
妇人们吃着水果,品着点心,怀里抱着远自波斯帝国才独有的稀缺品种波斯猫,时不时指着场中良马切切议论,又唤来马场中的跑前跑后的小厮,押上几十甚至上百两银子,博一点下月姻脂水粉的小钱。
杨胖子三人找到一个最偏远低等的看台坐下,不是其他好位置不想去,而是没法子去。好位置要么都有预定,那么就是常客,属于后世的那种金卡VIP。
阴弘智面子很不爽,堂堂侍郎之子居然和一群乌七八糟的小民挤在一起,实在令人郁闷。
很快,清晨店中的那几个土豪也挺着肚子,迈着八字步来到了这里,阴弘智冷笑道,“我就说嘛,你看看,就是暴发户,假装充面子的!”
杨胖子笑道,“好了吧,你不是赌马吗?赶紧打听打听,有什么利好的消息,到底选那一匹!”
阴弘智回道,“这有什么好选的,自然是麴文泰坐下的千里良驹,燎原火!”
“燎原火?”
“对,燎原火!此马全身棕红色,奔跑如飞,远远观之,如一团火疾驰于原野,故名燎原火!此马连赢三场了,今个第四场,斗志正旺,呼声最高,最被人看好!你再看看,前面那个大牌子上面写得很清楚,燎原火的赔率才1赔1,其他马匹紧随其后,不是1赔5,就是1赔7,你再看御史大夫苏威家的马,爪黄飞电的赔率竟然排在最后,1赔40,谁会去买啊!”
陆婷婷嚷着道,“不会吧,我看那匹爪黄飞电挺好啊!四肢匀称,通体乌黑,鬃毛梳理的多好,看上去多健壮,怎么会跑不赢呢?”
阴弘智回道,“妳一个小屁孩,瞎说什么!这是比赛马,又不是谁的马好看,谁家的马健壮,马健壮那就去拉车好了!那匹马浑身乌黑,居然叫爪黄飞电,不是笑掉大牙吗?爪黄飞电可是当年曹操坐下的良驹,是黄色的马,黑马叫爪黄飞电,抄袭得也太离谱了。还有你看那马,头歪歪,脖子粗,一看就是营养过剩,能跑路就不错了,估计十里路下来一定虚汗淋淋,铁定不行!”
阴弘智话音刚落,身边那位戴着墨绿的翡翠扳指的土豪急忙说道,“诶呀,这位仁兄有眼光啊,听你这么一分析,我看着看着就觉得今天燎原火一定会赢啊,人们常说事不过三,可我有极强的预感,今个第四次,燎原火一定会坚挺起来滴!”
此时,阴弘智也堆起笑脸,“是啊,是啊,听你这么一说我的信心更足了,我准备全押!”
“那个,那个,小厮,快来!”
一个小厮端着盘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阴弘智大叫道,“押燎原火,四百两!”
“好嘞,这是您比赛结束后兑换的凭信!您收好!”
阴弘智收了凭信,交给小厮四百两纹银。
杨胖子直摇头,“好不容易和独孤盛打赌赢了五百两,你把剩下的四百两全押了,万一输了怎么办?你可别忘了,昨天出门的时候,是你说的,到这里来,我的吃喝拉撒睡你全包了。我觉得至少那个1赔7、1赔9的马也可以买点啊!”
阴弘智笑道,“杨兄,放心,我心里有数。你看来还不了解燎原火和它的主人。此马乃西域汗血马杂交的后代,马力强劲冲劲更加十足,其主人麴文泰,你知道不?”
杨胖子摇摇头,麴文泰,这名字,他还真没听过。
阴弘智得意地笑道,“麴文泰要说和我家关系还不错。麴文泰乃高昌国人,本是高昌贵族,高昌国原国主的堂弟。当年高昌国内发动军事政变,恰巧此时麴文泰带着最喜爱的小女儿在外狩猎,便躲了一劫,无家可归被高昌国主通缉不得已逃到凉州。当时我爹正好任凉州刺史,上报朝廷,朝廷命麴文泰留在大兴城,并且给他封了个检校礼部主事的官衔。一般西域有使团、使臣过来,麴文泰有时也参加,制定礼仪等事。不过,麴文泰更喜欢赛马,他赛马技术炉火纯青,几乎不曾失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