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像是久别归家的亲人一样,她站在门口轻轻的对我说了一句,霎时,十年的思念都融化在那淡淡的一笑之中,我想,我的此生没有遗憾了吧,她回来了,一切都好,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一塘藕荷旁边,她微蹙的眉头和温柔的笑容。
“你没有变,还是那样的英俊!”她的单手抚上我那只已经看不见的眼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安慰我似的说了一句,谁都知道,十年前,战场之上,我用一只眼睛换来了整个江山。
“会嫌弃我吗?”她轻轻的开口,我却再也说不出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突然间觉得有些生疏,猛然间产生了一种想法:我配不上这个依旧美丽的女子了。
张嘴,我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难堪,我的嗓子已经暗哑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在位的十年,我用沉默治理了整个国家、朝政。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缺陷看起来这样的不方便,似乎所有的事情在面对她的时候,都会这样的无力。
“嘘,不要说话,这么多年了,你都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我的消息,现在我亲自说给你听。”她断掉的手指轻轻的捂住了我的嘴,轻轻的说了一句,适时的解决了我的尴尬,多年不见,她依旧还是这样的善解人意,犹如那日的战场之上,她微笑的对着我说:你走吧,我爱的人不是你。
“这么多年,有没有想我?”她的话音一转,就在我还回忆的时候,她开口说了一句,脸上带着一抹少女的娇羞。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寂如水的心像是猛然间又活过来了一样,脸上居然染上了一丝红晕,在她的带着善意的大笑之中回过神来,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也有这么……羞涩的时候。
轻轻的握上了她的手,心里的甜蜜顿时像是要溢出来一般,那空了多年的心终于满了,满满当当的,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我不在的这么多年,有没有娶一些小老婆来代替我?”一个略带颠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里的不确定让我的心听着猛的一疼,这么些年,我始终未能为她守身如玉,我娶了众多的妃子,而且那个空了很久的中宫在上个月刚刚住进了新的主人。
面对她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也无力回答,看着她无声的笑脸,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我真的无法和其他的两个男人相比,一个肯为她废弃后宫,一个肯为她独宠一人,可是她还是回来了。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虽然是面带微笑,可惜我却能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失望。
“姐姐,你回来了?”对面,当年的陈妃,现在的皇后语带惊恐的叫了一声,我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担心着刚刚到手的后位不保。可惜她不知道,我就要带着身边的这个人离开了,苦撑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是解脱了。
“怎么还不睡呢?”夜晚,她乖巧的躺在我的身边,于猛然惊醒之后静静的问了一句,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我并没有错过,十年间,她是不是夜夜如此,躺在别人的身边战战兢兢的生活。
“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朝。”轻轻的说了一句,从我的怀里挣脱了出来,隔开了一段距离,小声的说:“对不起。”
她回来后的生活看起来平静无已,我的生活似乎是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只是我的脾气在朝堂之上越来越暴戾,当年那些阻拦我带她走的将士因为她的归来或多或少的收受到了惩罚,私底下,很多人把这些罪责归到了她的身上。
日愈增加的自卑,让我无言再去面对她,于是,有意无意间我总是悄悄的避开她,只是在夜晚的时候在窗口望着她安静的睡言,心里慢慢的温暖。
我整日沉静在自己的情绪里,朝堂之上,宫闱之中,那些悄悄进行的阴谋最终呈现在了眼前,微微一笑,我毫不在意,这些对于我来说,刚刚好,给了我一个离开的理由和借口,皇位之于我,是个酷刑,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亲手弑兄的事实。
父皇交待我的事情我最终没有做到,那时候他和说说:“皇儿,如果你的二哥有谋反之意,务必要射杀他于马前,拿好手中的这个信章,必要的时候出示,隐藏在民间的数以万计的将士自然会回应你。”
当年,我在城楼之下,用父皇给的信章射杀了自己的大哥,先文皇帝,说起来他也离开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道观之中的母后现在过的是不是很好。
“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有爱过我?”中宫,陈妃破釜沉舟的问了一句。
“既然不爱,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相处了多年的夫妻,终究是抵不过权利的诱惑,处心积虑十年,她成功了。
“在想些什么?”深深的宫闱之中,最后站在身边的她轻轻的问了一句,外面燃着的青烟透过门缝传了进来,有些炙热,我想,再过不了多长时候,我们大概就是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奈何桥,等我。”犹如破锣一般的声音响起,可是夹杂着外面劈啪作响的燃烧声和呐喊声,听起来也不是那样的难受。
就在我们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已经被烧的变形的门轰然倒了下来,朦朦胧胧间看到了一个人影爬了过来,十年不见,他几乎没变,不似我的面容丑陋。
“带她走吧。”最后的最后,我对着那个远道而来的人说了一句,我已经没有能力再照顾她了。
“我带不走她,你自己惹下的祸事自己醒来收拾吧。”一拳重重的击在我的身上,恍惚间,似乎当年的那些争执都没有了,我们还是那个在房顶之上追逐的兄弟。
人生,果然如梦一场,醒来,我们似乎又回到了过去,我还是那个平王爷,而她依旧是我的王妃,冥冥之中,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回归到了原位。
淳熙十年,史料记载,桑国被月国取而代之,桑庄帝不知所踪。
“保重。”一弯流水之上,飘飘摇摇的小船,我们朝着岸边站着的人告别,此一别无再见,世上没有了平王,也没有了桑致远,剩下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名字叫做桑子韧的人。
从此,我们携手山水间,在没有了那些牵绊自己的凡尘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