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地处江南,阳春三月最是多雨的季节。连续数天绵绵丝雨之后天终于放晴,湛蓝如洗,万里无云。
书房,
“你少爷也真是有够懒!叫他好好的打理打理书房,是为了他好,竟然随便抹了两下了事。”云素心拿干帕子抹干桌上因为潮湿引起的水珠,忍不住埋怨。
三天前叫齐澈把败落不堪的书房整理好,为了减轻他的负担就只让他扫地和分门别类排列好书本。外面半人多高的杂草云素心和古仁揽下来了,今天再来清理,简直还是老样子。居然还忘记了关门关窗户,几天雨落下来,地上都长了滑溜溜的青苔了,桌上也是沾满了水珠,书本潮湿的几乎可以挤出水来。
云素心也不是个喜欢收拾的主儿。遥想在雪山,她和师兄弟们互相斗法修习法术,把哪儿弄乱了直接衣袖一挥就了事。简单粗暴,干净利落。到了凡间,只能按着凡人的生活方式来,凡事皆靠一双手。
“唉!”古仁只得叹气。想着自家少爷以前哪会是这个样子。小时候,齐澈可是街坊邻居公认的神童,比邻而居的孟家掌上明珠孟清雪每天都来齐府,孟清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情极好。两人当时可谓是才子配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孟家出事,一场大火烧毁了这个临城大宅,孟夫人自缢而死,孟清雪和孟老爷好像在火海丧生,又好像是被谁救走……
街坊邻居众说纷纭。
云素心越说越气,“他呀,就应当露宿街头,沦为乞丐!你对齐家,对他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还不知道珍惜!对你呼呼喝喝,我真看不下去。问我要银子说去陌上书坊买些名著来学习,哼!一大早出去没了影儿,晚上带着满身伤回来说路上遇到小毛贼,还满口正义的要去找人家算账。呵呵,原来啊是赌瘾犯了,一头栽赌坊去了。还骗我,二十岁的人了。”
那天,云素心发现齐澈身上的伤是用颜料沾上去,大发雷霆直接把冒着热气的鸡汤往齐澈脸上泼,还只准齐澈只吃米饭,一点菜也不能碰。
古仁斟酌好字句,小心翼翼道:“云姑娘,你教训少爷教训的没错……”
“怎么,不说我蛇蝎心肠虐待你主子了?怕我也这么对你么。”云素心拿帕子往水盆里霸气一丢,白了古仁一眼,恨恨的说。
古仁埋怨极了齐澈,有个这么美、这么好的女子真心实意来帮他重振家声还不好好把握珍惜,非得和人家对着干,惹人家发飙了才满意。埋怨归埋怨,更多的是恨陈志鹏和陈宇航,是他们一步步引诱自家少爷染上赌瘾堕落,一点点败光老爷半生心血换来的家业。
“是古仁冲动了。”古仁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自责抱歉。
云素心果然吃这一套,眸光逐渐放柔和,语气依旧冷漠:“行了,我不是爱计较之人,该干嘛干嘛吧。先把这些书搬出去晒晒,都发霉了。”
古仁搬起一大叠书往外走去,摇摇晃晃的,看不到脚下绿的逼人的青苔。
“啊!”古仁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往坚硬的木门撞去。
云素心心念一动,眼中亮起一瞬冰蓝色炫光,只见古仁像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古仁,小心!”云素心解了法术,过去扶住古仁。
“谢谢云姑娘。”古仁打了个冷颤,手上的书毫不留情全掉地上,见到自己两只手都扣在云素心皓腕上,古仁脸色脸上绯红,神色尴尬的赶紧放开,垂下脑袋,不敢去看云素心。
“没事。你没摔着吧?”云素心清浅一笑,随机弯下腰去捡书本,毫不介意手上沾到污渍。
“这样的女子,真的很难得啊。”古仁心想,自己曾经切切实实经历过。是过来人。
“臭小子!长本事了,啊!”
“交不出一万两,老子剁了你!再一把火烧了这房子!”
“给我打死这个小王八!”
“王麻子!王大爷!你宽限我一天,明天我肯定还钱给你,房子凝聚了我齐家世代人的心血,不能删,不能删啊!”
古仁心底一沉,疾呼:“是少爷!”
“齐澈!”云素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夺过古仁手里的书放在桌上,边往庭院跑边喊道:“古仁,快走!他们在院儿里。”
庭院,
一个满脸麻子的魁梧大汉后面跟着不下二十个小弟,手中皆持有粗木棍、斧头、短刀等物件,来势汹汹,声势逼人,不把齐府拆了就不走的架势。
“少爷!”古仁冲到王麻子面前要去解救齐澈。
旁边的小弟举起斧子一挥。吓得古仁连连后退,幸得云素心扶住才没摔倒。
云素心移步到古仁前面,环顾众人,唇线上挑,悠悠道:“动静这么大,破落户也不放过?没想到人心竟是这般黑暗。”
王麻子脸上挂不住,他们其中一个身份只是赌坊的打手,拿钱办事的,和人神共愤的强盗是完全不同的。
齐澈心里泛酸,为什么刚才云素心护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古仁!
“姑娘,我是风振赌坊的头牌伙计。这个人拿了一个素玉翠翘抵了五百两去我们店中游戏,临城乃至凌安城皆有风振赌坊的一亩三分地。齐公子在我们地儿上赌输了钱不认账,还撒野打碎了鄙店的风水物件,齐老家主早已入土为安化作一掬黄土,众人皆知,齐家的产业全毁在齐公子一人之手。在下看姑娘秀外慧中,是个明理人,烦请姑娘给我们众兄弟一个说法,在下也好回去答复当家的。”王麻子开门见山道。
“王兄弟言重了。”云素心嗤笑,嘴角漾起一抹讽刺,“小女子流落异乡,孤身一人,同谁都毫无瓜葛。即是他欠了你们的钱,要打要杀的,理应找他才对。”
“云姑娘。”古仁拉了拉云素心的衣袖,眼色示意道。
眼下能救自家少爷的,也只有她了。
云素心偏过头,一脸漠然:“你唤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一路人罢了。”
如同兜头淋了一桶冷水,全身凉透。齐澈握紧拳头,咬咬牙,硬是逼自己流出几滴眼泪,对云素心痛彻心扉道:“娘子,为夫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发誓!求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帮我最后一次吧。你忍心看着我们十年夫妻情分就此了断么?我知道在你的嫁妆里有一套镶金红宝石流苏头饰,是宫里的样式!很值钱的!你拿来救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