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虽不想去理那谣言,然而有时树欲静风不止。等到王镇恶回来的时候,这谣言私下已经是盖棺定论,说那二夫人的孩子毁在大夫人之手,不过将军出去两日,这动作可够快的。
阿暖这人自是气愤,却见夫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慕容瑾这般想,如今若是他和她之间没这份信任,便当真这份夫妻情自始至终就是不值得的。
王镇恶回来之前,已经有人给他传信,这才提前了半日回来。
三日中午,将军回府。众人都在等候主子的怒气,然而主子尚没有解披风,只是一句话不说,大步直奔去了玲珑阁。
大家在外面既没听到哭声,也没听到怒斥。片刻,见将军神色沮丧出了内室。下人们都屏气一般不敢多言。然而,将军既没问什么,也没发火。
慕容瑾静静地侯在东苑,想象着王镇恶伤戚的模样。毕竟他一直期待再生个孩子。
王镇恶一身披风踏进来的时候,慕容瑾只觉得进来一股风一般,忙得站了起来只候在那儿。自从他新娶了绿衣,自己已经不习惯出门迎接他了。
四目相对的时候,慕容瑾只觉得一阵灼伤。他的眼神凝重,却又有着疑问一般。莫不是他听说了谣言。
自己不会做出这事。可是当初她连自己的孩子尚舍得下手,在他眼里怎么能洗脱玲珑苑的嫌疑?
此时此刻,她害怕他会信,不是因为惧怕后果,而是惧怕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是微不足道,害怕那份夫妻情会轻易被那谣言击倒。
然而,王镇恶只是怔怔走了过去,盯着她的面容,心中划过痛楚,片刻将她拥在怀里,悲痛道:“瑾儿,给我生个孩子——”
竟然是这么句话。片刻,慕容瑾双泪滑落面颊,心里轻飘飘,从没这么轻过,这般清明。
他信自己,用行动告诉自己她在他心中是最重的。此生此世,哪怕再苦再累,她慕容瑾也要和他相携至老。不自觉地紧紧回抱着眼前的那人,自己今生的夫君。
我虽不是你的一人,你却是我今生的良人。
是夜,王镇恶叫来了邱遇春。王镇恶一句也不说,只是盯着他。
邱遇春被直视得心虚,便自请罪:“都是我老邱没能照顾好大小姐的孩子。对不起将军对我的信任。”
“你自是当不得我对你信任的俩字。”王镇恶沉声说出来。
邱遇春当时怔住了。果然他知道了。可是他从什么时候晓得呢。
“原来我还以为自己的猜测为假。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将我的猜测转为事实。”王镇恶的神情灰败。
他真的不希望那份猜测为真。然而事实便是如此,他也从绿衣那儿得到了答案。绿衣对他素来有情,自是不堪他的质问。那夜他喝下了她的催情散。自从那年慕容瑾用了那药,他已经对这药记忆深刻,更是痛恨不已。
没料到那夜,这药还是用上了,于此,他就已怀疑起她的孕事。然而想到绿衣只是想要一份夫妻之爱,她名义上顶着他的女人,大婚以来却全是冷遇。他不忍心,更是情难自禁,那夜他还是有所分寸。毕竟他的确存了一份关于孩子的期盼。
当得知小产消息,更甚者还生出一份谣言,他的悲痛大于愤怒。他本不欲揭穿,然而牵涉到瑾儿的名誉,这般的无辜伤害,他自是不允许。
几日后,府里已经悄然生了新传言。那便是二夫人一直是假孕,故而今次将军彻底对她失望,那玲珑苑恐怕一年半载将军都不会再踏进去。
然而谣言就是谣言。事实上,王镇恶仍旧去过一次玲珑苑。
玲珑苑的绿衣早就是眼圈红了,此刻声泪俱下,从不肯多说的绿衣,此生第二次对他哭诉衷肠。
从她费尽心机得到他那一夜的怜爱,怎么想方设法让他肯娶自己,到自己假孕以来的内心折磨,以及婚后以来遭受预料中的冷落。
王镇恶看似面无表情地听着,并不为她所动。然而内心到底还不是无情的。绿衣若不是爱上自己,那么她会是个好姑娘,也许会有个幸福的人生。
“对不起,绿衣。你要做我的女人,我便娶了你。若让我做更多,恐怕是力不从心。你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此生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她知道,她全知道,为了那个女子,他做过不少此生或许那慕容瑾都不会知晓的事情。
此生,她与他,不过是离得再近,他都不属于自己。从绿衣开始,便只是绿衣。就算是浣碧也没什么不同,因为自始至终她都不是那个女子,那个他心头的女子。
醉卧君怀君莫怜,此生年光有限身。十里红妆他年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一年半后。东苑。
慕容瑾在内室和阿暖收拾行李,因着将军明日便要去军中一段时日。乱世,只有打仗和打小仗的区别。故而,慕容瑾也早就习以为常一般,唯有阿暖自始至终抬不起欢颜一般。
阿暖将那包袱收了两次,吩咐她倒水却没有泡茶,让她去喊个人来,却半天没把人喊进来。慕容瑾觉出了阿暖的失神。她的心事自然是和青苒有关系,近来关系愈发明朗的二人,却怎么又生出什么变动么?
虽然青苒一直随着将军出征,可她慕容瑾都没这般失魂落魄,早就是习惯了乱世别离的匆忙。阿暖此时的心神不宁算是哪门子事。
若不是青苒对阿暖的态度暧昧不清、迟迟没有决心,她早就会撮合了这对。这事曾试探着问过青苒的主子王镇恶,却得到不要她多管的意思。
慕容瑾不想让身边的阿暖也和曾经的溪儿一般,那霍胤和溪儿的遗憾决不能在阿暖身上出现。所以这慕容瑾沉不住气。
“阿暖,我问你。你与青苒如今关系如何?你二人若是有意,我与将军便给你们将婚事办了可好?”
阿暖听了,忍不住竟是哭出声。
“多谢夫人的美意。只怕是阿暖福薄,那青苒大哥对阿暖实则无意。”
“怎么会?我去和他说说要不?”慕容瑾见她的模样,有些无措。
这青苒虽是个清冷寡言的,可这阿暖对他的心思全府上下莫不知悉,硬是逼地香玉自动退出。这青苒自始至终是晓得这份心思,若是对姑娘没这心思,早说呢,何必让人家等上个几年时光。
但看那青苒与阿暖的相处并不是说他不喜欢她,二人在一起的时候,青苒那张俊脸还是舒朗开心的,即便这阿暖动不动是找他碴。
“夫人,你就别管了。是我不好,配不上他吧。”
那阿暖说完,用袖子抹了泪就跑出了院子。
恰是那王镇恶同这青苒迎面说着话走了过来。青苒的神情一僵,然那阿暖脚步丝毫未顿,径直从一侧跑出去。青苒忍不住回头看了阿暖哭着离去的身影,这心情似乎就不再平静了。
慕容瑾心中叹息:难怪王镇恶不想让她多管,果然是自己闲操心。
当日青苒和阿暖说了这么句话。阿暖哭着问他的心,他到底有没有心。青苒的心其实在流血,面上却仍是平日那无知无觉的人。
阿暖忍不住骂道:“闷葫芦。难不成你的心真是没的么?”
青苒宁愿是自己没心,也不想这么几年的折磨。到底是没有忍住,上前将眼前的女子拥在怀里,竟是一番炽热的狂吻。
这阿暖已经是陶醉了。她以为他到底是对她敞开心扉,她直觉得好幸福。
然而,片刻过后。这青苒薄唇轻启:“阿暖。今生是我负了你的心。我青苒恐怕不会娶你。”
这么残忍的话只差让阿暖晕过去,脚步些许站不稳,仿若听错一般。刚刚他还拥着自己一番——。难道只是情难自禁。
青苒以为这下子彻底伤了阿暖的心。他不曾给过她许诺,却只会让她一再地退缩。当说出这番话时,青苒的心刀割一般。然而,此生他到底无缘拥有一份美丽的爱情,一个可与之携手的美人。
阿暖虽不是夫人那等惊世殊颜,却也是样貌端正的美人,何况她的美在于她的真实和可爱。他多想和她一般活得淋漓尽致,而不是用冷漠堆砌起这残生。
然而阿暖仍旧是阿暖,她的执着让青苒一次次不得不去面对,一次次地迷失自我。
“不。你定是骗我的。你有难言之隐,你已娶妻么?对不对?”良久,阿暖又追着问。
青苒清冷的目光扫过阿暖的那张俏脸,心中已是痛苦不堪。手忍不住拭了她面上的泪。姑且就让她以为自己是已有妻室罢了。
所以青苒当时的神情是默认了她这个猜测。
阿暖是当事者迷。她以为,青苒大哥既是年近三十,自然是家有妻室。
可她却不晓得这与青苒相处的四年间,这青苒可有回过老家,可有提过妻室?阿暖全然没有想到。
阿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青苒对自己并非无意,而是因为家中不许他再娶,甚至纳妾都不行。这阿暖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
阿暖比夫人要小上一岁多,当年来将军府也不过十八岁。如今已算是恨嫁剩女。就算是深宫宫女也快到了可以出宫的日子。
二人终不能再说什么话,青苒想此生他们不要有什么交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