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中缓过劲的慕容瑾似是有点隐隐的担忧,果然这几日累了么。转过脸看向王镇恶的神情似有一丝恍惚,此时只觉得无力,便偎在他的怀中。
看着她苍白的神色,王镇恶面色凝重,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策马的步伐,期待更快一点回到客馆休息。
却不想下一刻马上的慕容瑾却忽然觉得胃中翻腾,顷刻忍不住作恶起来。因着在闹市,慕容瑾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只拿了纱巾掩住了口鼻。
王镇恶将那慕容瑾抱下了马,慕容瑾这才在街头暗角昏天暗地般吐了出来。王镇恶只立在一边似是有些纳闷。片刻,便见那吐完的慕容瑾竟是头晕一般,幸亏扶得及时,揽在怀中的慕容瑾是再昏了过去。
慕容瑾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躺在客栈里的床榻上,欲要起身,片刻便将坐于榻前似有些昏睡的王镇恶惊了起来。
“夫君,我昏了多久?”慕容瑾虚弱无力道。
眼前的王镇恶将她缓缓扶起,温柔地揽在怀中,欣喜道:“瑾儿,为夫今日很兴奋。从没这么开心——”
慕容瑾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推开眼前的他,探寻的目光看向王镇恶。
王镇恶看她些许委屈和不解的神情,竟是呵呵笑了出来,半天才道:“瑾儿,我要当爹了。”
慕容瑾也欣喜起来,却带着惊讶。的确是好久不见月事而至,然而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被那青苒、阿暖的事弄得自己都有些稀里糊涂。
“已经是三个月了。你真是个粗心的娘亲。若不是上午那番,你还要继续糊涂下去么?”
慕容瑾似是听错一般,竟是三个月么,自己浑然不觉。想起山中那一番雨中跋涉,若不是他一路照顾自己,怕是这孩子要出问题。
几日路途奔波,又是淋雨,又是走失,王镇恶想起一阵后怕。想起那医者对他说,你夫人已有身孕三个月,只是心律失养,气血不足,故而晕厥。王镇恶已是后悔不已。
他一直想再要个孩子,他的兄弟中莫不是子嗣众多。绿衣虽在院中,然而大婚至今没有几次同房,一直冷落着她。他自是最期盼慕容瑾为他孕育个孩子,如今果真达成所愿,算是最大的惊喜。
“我们又要做父母了么?有这么开心吗?”慕容瑾心里对孩子的期盼显然没有王镇恶的强烈,不过却因着他的喜欢而开心。
王镇恶捏了她的脸颊嗔责道:“不准再给我耍孩子脾气。要做个好娘亲,知道么?”
慕容瑾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重重点了头,调皮道:“将军,本夫人自不会委屈你家的——”
慕容瑾正思忖着是个儿子还是女儿,那王镇恶便哈哈大笑起来:“自是不得委屈我们的孩儿。”俯身亲了她的额头,复又坐于榻上,平静思索着说:“若是镇恶有福,希望夫人为我生个儿郎。”
慕容瑾撅了嘴:“就知道你会喜欢儿子。连那落儿都晓得,竟然和我抱屈说爹爹怨她不是男儿身。”
王镇恶沉了脸道:“落儿当真这么说过?我却不记得,落儿在我心头和你一般重要,怎么会说这种没理由的话。”
“这也别当真。说不定是捡了哪个丫头的胡话,哪里用得着你在这儿值得分辩一番。”
王镇恶忍不住叹了气,“落儿这般说——,定是对我这个爹爹存了不满。”
那慕容瑾却不咸不淡的语气,扔过来一句话,但看那眼神却是不善的:“我还对你不满呢。你可有改正了么?”
王镇恶讪笑了下,似有投降的意味。那慕容瑾的不满无非是因着自己娶了浣碧,即便他偶尔去一次玲珑苑,那慕容瑾面上虽不说,然而房事上的抗拒便能看得出她对自己有不满。于是,碰了几次钉子后,他王镇恶便只能让那绿衣伤心罢了。
“夫人。镇恶真想辞了军中事务,只回家候着你们可好?”半真半假的暧昧话。
慕容瑾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斜睨他一眼,却在把玩他面前的衣领:“那倒罢了。瑾儿也是识大体的人,一个男人整天和妻儿腻在一起,你不嫌腻,我还嫌烦呢?”
王镇恶只觉得此话不假。这几日和她相处,自己几乎没得她一次好眼色,只当是她调皮促狭的意味,原来不过是因为腻了。这女人果然不能待她太好。
却是顺着她的话说:“好一个识大体的女子。为夫倒不知道那娟子是如何化为灰烬的……”
听闻,慕容瑾上了气,伸手欲要揍他,却被王镇恶一把捏住了手腕:“夫人,怎得还误会镇恶?那娟子本是青苒的,我在他身上找到的唯一一件干净的遗物……”
青苒血染沙场,竟是还有一块洁净的娟子放在身上。那娟定是阿暖送青苒的吧,只可惜未来得及物归原主,那阿暖便出家了。那时那景,若是再将那手绢送了回来,无异于在阿暖的心头又插了一刀。
慕容瑾没想到竟是那么一个来历,遂有些后悔当时的莽撞。
王镇恶反而笑着安慰:“那娟子本应化为灰烬,带给那边的青苒。权当是如此吧。好了,瑾儿,不说那些难过的事情。这会子,厨房的滋补汤怕是熬好了。你且喝了再躺下。”
慕容瑾点头答应,却拉过他的手臂似是期盼道:“我们还是回家吧。”
王镇恶笑着应了,握了她的手道:“恩,明日我们便启程。”
一路颠簸,归心似箭。却让王镇恶一路惦念,生怕出个什么差池。好在这次慕容瑾的孕吐反应并不明显,虽有些干恶却不至于怀落儿那般,几乎日日在吐,那般的瑾儿当真是让人担忧。
回到府邸后,慕容瑾却觉得有些不胜厌烦。这王镇恶早吩咐了婆子和丫头仔细伺候,厨房的饭食自然是以她的喜好和滋补为准,又嘱咐了文良贴身护好夫人安全。还将西苑的香玉添置房中,自己则新择了丫头放在院中。里外的呵护和周全,却是一点自由也没。
自从晓得有孕后,慕容瑾愈发不得外出,清闲得很,然而王镇恶却忙了起来,军中的事宜逐渐繁多。早两年,因着安全需要,他们一家便从郊外那座无名府邸搬到了城中的将军府,故而这府中便不再似从前那般冷清。
连着几日,慕容瑾只是隐约知道他的军中同僚要来城中。据说那刘裕,东晋如今的丞相也要过到此地,不过是为他的一干将领一番嘉奖鼓励。
所以这府衙日日忙碌。至于将军府的内院与前院却是隔了两道高墙,中间虽有小门连通,却因着将军的嘱咐早些时候已经封闭。今番,将军为了自己来回方便,这才寻了人将那小门开了,却也是不得外人随意进出府前院,故而这不起眼的小门,竟特意拨了俩人看着。
因着最近将军很忙,慕容瑾在家里同着落儿自是无聊得很,日日不过是高墙大院。这将军府却是早年传下来的,如今虽得重修却难以和当年郊外的府邸相比,着实失了些雅致和情趣,多了沉闷。
文良在夫人的再三说动下,便随夫人出去走了走。却不想夫人并不想坐轿,而是换了普通衣着,同那丫头、文良从侧门出去。看样子,夫人只不过是为了散散心,便循着这街看了起来,好在离府邸不甚远,这文良才放了心随着去。
路过一茶铺,慕容瑾便与丫头香玉坐进去小憩一会,顺便要了茶水,权当是打发时间。
慕容瑾坐那悠然喝着茶水,瞥见街口走过去一推车的农夫,那是附近的农人摘了不大的梨子来这边叫卖。这时候的梨并不见得多好吃,慕容瑾忽然就生了喜欢,嘱咐丫头去买点,站在一边的文良便说他去。
文良自以为自己很快,却不想只一会儿,那农人便推着车子隐进了人群。
说时巧,慕容瑾未孕之前倒也偶尔出过几次门,皆都没什么,因着有孕这出院落便愈加小心,今番还是回来后第一次出府。却不巧就会碰上烦心的事。
前方正有一个武人模样的人随着一两个侍从从街上走来。那武人三十来岁,身形魁梧,一身锦衣劲袍,狂傲之态,正在街上一番游荡,似有新鲜的意味,然而一干百姓并没大理他的。
这人街边走着,一个没注意便见那茶铺里竟是坐着一个美人。慕容瑾因着喝茶,这围在头面上的纱巾便散了下来。
那人几步进了来,望着眼前绝色容颜的慕容瑾竟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口气:“美人,你让我想得好苦啊。”
这是谁啊,大白天和一个良家少妇攀扯关系。慕容瑾正喝着茶,一下子被这轻薄的口气吓着了,抬首一瞧,却登时将手中的茶碗子掉落在地。
这人就是多年前的沈渊之,那个对自己一夜凌辱,素贪美色的沈将军。慕容瑾不晓得他的名号,但这人的憎恶面孔却从记忆中醒来。正是面前之人。
心里顿时惊慌,然而面上却极力镇定:“这位客官,本夫人与你素不相识。你认错了。”说着便要起身随了那香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