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不好。将军当时便被拿下。早上二夫人那里还红着眼睛。”
“文良,徐虎呢?”
“一直未见。”
慕容瑾似觉出问题的严重,便吩咐道:“差人寻那王羿、王鸿将军。”
这些都是王镇恶自己的人,此时慕容瑾不知道什么情况,唯有去问他们。
正在焦急之时,文良回来了。“夫人?”
看那情形,夫人已经知晓了昨夜之事。
“文良,将军如何了?”
文良却温和笑了,“夫人,不必担心。刘公因着将军一时酒醉失手,不过是那人失礼在先,已经饶恕了将军。”
昨日本是刘裕和众将的欢送宴,却不想闹出这么大的事。据说差一点打了起来,是刘裕给压下去了。
昨日死的是谁呢?却不偏不倚竟是那沈渊之。
会这么巧?死的是那沈渊之?
原来这王镇恶悉知他对慕容瑾做下的旧事,如今他竟然还敢死心不改对她纠缠施辱。这些,王镇恶既已经心知肚明,不管他如何获知却是晓得了。所以那人非死不可!
竟是一番筹划设计,将那沈渊之杀死了。
最后,王镇恶受了一顿军棍,竟是依旧留职受用。反倒是那沈田子一阵痛哭,他与沈渊之虽不是亲兄弟,然情同兄弟,关系深厚,这大事上沈渊之毕竟会参考他沈田子的意见,却是小事上沈田子也劝说不了。
那沈渊之一向好色不羁,今番没料到竟是惹到祸事丢了性命。沈家将虽有愤恨,然到底不能拿人家王镇恶如何。
两日后,慕容瑾才见到病榻的王镇恶。那一百棍已是手下留情,却仍旧淤青红肿一片,趴在床上不敢翻身。近前掀开袍子,那大腿和臀部肿了老高,上面已经涂了药。
王镇恶费了番劲,勉强侧了身,看那慕容瑾似是哭过的双眼,却是温柔的笑了:“夫人,不疼。镇恶不几日便能好了。”
早先,文良已经向夫人透漏,将军早已晓得那夜沈渊之对她羞辱之事,只是将军却假装不知。
慕容瑾心头难过,却故作道:“谁是担心你啊。不过怨你既是晓得一切干嘛对自己那般冷心,害的瑾儿生了你几日的气?”
王镇恶倏然叹了口气:“若不如此,你让我如何自处啊。是我镇恶无法面对夫人罢了。终究是我对不住夫人——”
慕容瑾想到他刺死那姓沈的,又为此遭遇今时的处境,难过道:“你是真傻呀。你就不怕——”
不怕为此赔了性命么?这话却没说出口。
王镇恶看着眼前的她,一阵心暖,“我怕啊,怕你给我脸色。”
片刻却又开起了玩笑:“你才是真傻啊。我可都是为了绿衣。这几日,你醋缸可有打翻了几次?”
原来他一直都有知晓,她慕容瑾会为他去寻找绿衣之事而生恼。
那邪肆顿生的笑容,就是那素日面对她的王镇恶。便啐道:“看来将军是不疼了。”说着就朝他伤处摁了一下。王镇恶忍不住吆喝了起来。
王镇恶哪里不疼,不过是在那侧着咬牙和她言笑。不过这说话却也神奇,王镇恶竟觉得这疼痛没那么严重。
“夫人,你轻点。和你聊天,我就觉得不疼了。”
“聊什么呢?”
“就说你一舞倾城的故事。夫君还从没见你跳过舞。”
慕容瑾不禁有些怔忪。是的,此生若是没有意外,自己是不会再跳了。
那王镇恶自是知道慕容瑾曾是一舞名动广固的青城公主,当年在建康燕公主也是名动晋宫。所以酒宴上有人谈起了燕公主青城的舞姿,王镇恶自然有些不悦,然只能装作不知。
“都是曾经的往事。瑾儿如今早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你的夫人。”
这句回答甚合王镇恶之意。他心里正甜着呢。
须臾,这话便不再那么温情,却是暧昧到失了体统。
“夫人,镇恶最近想你想得很。真想钻了你那被窝,每次你却睡得那么早。”
慕容瑾顿时红了脸,不远处还有他军中的下士。
“再胡说不理你了。这些日子你倒是学这些荤话来!”
王镇恶自是知道她因着外人害羞,便道:“夫人,只当这侍卫是塑身便是。”
慕容瑾斜睨他一眼,想起那夜他还去绿衣房里,心中有些不悦起来。
王镇恶却如同对她的心思都了然一般,些许作弄的语气:“夫人想什么啊?那夜,什么也没发生。你不信么?”
“我才没想这个呢。”
“是么?那是想为夫了?”
慕容瑾忍不住骂道:“打成这样,嘴巴还这么能说。我看还是轻了。”
王镇恶却哈哈笑了:“轻了点。少打的便留到内帏给夫人攒着。”
慕容瑾愈发窘迫,只恨不得捂了他的嘴。门侧的侍卫怕是早听得一清二楚。
“你再这般,我可走了。你一人在这歇着。”说着,便起身欲走。
“夫人——,这般说笑,我可以疼得轻一点。”他忍不住蹙了眉,口气已是强忍的低哑。
那王镇恶果然是疼,这会子已经渗出了汗,却还在那咬牙和她说笑。
慕容瑾有些不忍道:“那你别说了。看你出这么多汗。让妾身为你讲个笑话,或是唱首歌。”
那王镇恶心头一暖,将枕在头下的手臂抽了出来,轻轻揽过那倚在榻前她的腰肢。
慕容瑾拿了一边的帕子为他拭了汗,口中一开始哼唱那首西洲采莲曲。
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一首新近才流行来的清丽南曲。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王镇恶只觉得那歌声悠远空灵,辞赋清丽唯美,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慕容瑾为他擦了那额角的汗,蓦地发现他的发间有几根银发。
慕容瑾捻了半天。若不是他在迷糊中,她怕是要将那几根白发给扯出来。
一番嬉笑怒嗔过后,心头渐渐生出一丝感动。
他睡着的容颜格外平静,记忆中那个白衣公子渐渐明晰,这么几年,他竟是累了,老了吗,为她,为他和她。
韶华易逝,容颜渐老。
关于那王镇恶酒后一剑刺死沈渊之的事情,又有不少议论传出。
说那王镇恶喜爱美色,疼爱姬妾,这次做的有点过,更是有点失水准。不过是一个美妾,得罪了刘公手下风头正劲的沈家将,真是得不偿失。当时教训一下便可以,何必了结人的性命,果然是酒后冲动要不得啊。
据闻,那沈田子当时抱着兄长涕泪四横,本是发誓要为兄长讨来公道。他兄长不过是酒后失礼,又没有将他的妾如何,那王镇恶却下狠手,他本欲找姓王的死战到底。
这桩冲突被他们的主公刘裕挡下了。刘公说本是无心之失,今日既是因为冲动失了自己一员爱将,怎么还能一错再错再失了王将军。
据说那刘裕当时也是情绪激动,挥泪判了王将军一百棍。
这一百棍本是能将人打个非死即残,然因为是在王镇恶的地盘,这军棍自然兑了水,力道小了下来,然也是个惨不忍睹。
当日那姓沈的直到看着王镇恶半死不活地拖了出来才恨恨离去。
至于刘裕对众将一番安抚,翌日离开,众将也因此事各回各家,然而关于沈王两家从此不和的传言便有了。
将军府邸高墙大院窄天地,庭院、亭阁、水堤漫道、花木等皆不如郊外府院有情趣,因着慕容瑾有孕在身,王镇恶不得已陪着她们来旧日府邸,用夫人的话是“回家”,而将军府则是“进城”。
只余了那绿衣仍旧是在将军府邸,王镇恶又过起了往返两地的日子。
慕容瑾却安之若怡,看上去丝毫不担心那绿衣在城中府邸会与王镇恶感情增温。
中秋十分,乡下的瓜豆都成熟了。慕容瑾闲时也在徐虎文良的陪同下,到那言婆婆家。那婆婆自是欢喜非常,尤其是活泼俏丽的落儿深得言婆的喜欢。
慕容瑾同着婆婆一起做些农活,不过是摘些豆角、花生,看那些萝卜青菜是如何长出的。那落儿最喜欢扒豆子。秋日里,落儿坐在敞阔院落的石头台上,面前是那晾晒的豆夹,小丫头小手捏着豆角,将一个个圆溜溜的豆子扒了出来放在面前的小篮子里。
慕容瑾忙了一会,抬首还见女儿在那忙活,便喊道:“落儿,下来吧。别忙活了。”
那落儿仿若不觉,半天,才说:“娘亲,我已经扒好多的豆子啦,快来看哪!”
慕容瑾走了过去,果见篮子里已不少的豆子,再看落儿的小手都被那豆荚磨得有些划痕,又抬首看了看头上的太阳,劝道:“乖,落儿。咱不扒豆子了。去那边吃些葡萄吧。”
“我不嘛。我就要扒豆子。”
身边的言婆走了过来,笑道:“甭管她,小孩子觉得好玩就玩。这日头晒不黑的,我看呢,落儿丫头大了俊着呢。她娘好看,她能丑哪里去?只不过呢,找个好人家并不单是要凭着好样貌,还要睁大眼,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