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这刘裕是他王镇恶跟随的主公,即便仕途不快,仍旧得恭敬加从命。
须臾,便是歌舞上场,袅袅娜娜一派嫣然欢乐。
那刘裕扫了下王镇恶面容,心中却是一份哂意。一番众人恐怕只有刘裕清楚王镇恶的夫人是那亡燕遗女,琅琊王妃的妹妹,倾城绝纶的美尤物。
讽刺的是司马德文曾经的未婚妻,如今却落到了他这个将军手里,所以当初刘裕就不担心这王镇恶会与司马德文有什么勾结,因为一个女人加上两个男人,情敌当前,只有愤怒,没有合作。这刘裕的情商果然出众。
却不想,须臾底下有将军道:“听闻王将军的夫人是个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果真是难得一见啊。来到将军府,里外只见王将军操持,那将军府的女主人却没见到啊。”
王镇恶面色一沉,眸色不悦,抬眼看见竟是那沈家军阵营里的沈渊之发话。这沈家将领正得刘裕器重,尤以沈田子战功卓著。
那沈渊之,王镇恶也清楚,作战勇猛,为人狂傲不持重,贪美色。然而这般的人,他王镇恶并不怵,独木不成林,却是那一众的沈将让人不得小觑,他们一门好几个将军,故而让刘裕十分看中。
“承蒙沈将军谬赞。夫人最近的身体不便迎接,镇恶这厢向主公和众位将领施礼,还望见谅。镇恶自罚三杯。”
说着竟是自斟了酒,笑呵呵敬了各位三杯。
“这王将军果真是该罚酒。本来我们也是听闻,既是听闻,那娇夫人必定是其他众人见了的。今番,兄弟们也不是外人,又不用嫂夫人侍候。怎的就登不了台面?”
这沈渊之喝了几杯酒,这玩话果然说的过了。王镇恶本来笑意盎然,闻言不由地眉头微蹙,那寒光直视了过去。
沈家席上,今日只来了沈渊之和沈田子。沈田子见沈渊之话说的不得体,便起身给那沈渊之打了圆场:“王将军,来,小弟敬王兄一杯。恭喜将军金屋藏娇啊。刚刚渊之兄长多喝了几杯,虽拂了主公和众位喝酒看美人的兴致,然酒席无美不成欢啊,这美人扭完了便就走了能行么?”
这意思,王镇恶最为清明。那沈渊之素来是个酒色之徒,至于一众的将军,卸甲享乐之时却都是眠花卧柳之辈,再看那刘裕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便对下人授了意。
须臾便有五六个美娇娥而来,皆持金瓯奉酒,为身边的将军添酒夹菜,一时这大厅里欢快无比。
过了一会儿,诸将皆做足了戏,对那身边的女子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都在等主公刘裕示下一般。这刘裕一边笑着调戏了身边的美人,又接了美人的酒,叹道:“镇恶之宴,果然是不错。酒好,肉好,人更好。改日我倒要为我们王将军晋级擢升啊。”
闻言,王镇恶并无喜色。只在那静听着。那刘裕何等精明人物,若是动了给他擢升的念头便是又要用得着他的地方。等凯旋而归,他刘裕便会给身边安插掣肘,甚至会寻事由削他的职权。
王镇恶自是要装作感激涕零一般:“多谢相公抬爱,末将自当感恩图报,为相公分忧。”他说的是相公,不是主公,让众人清楚这刘裕还是大晋的丞相。
大家底下谈论一些军中面上的事物,并不牵涉到军中要事。刘裕又一番勉励之话,适时地再开个荤笑。众下士不亦乐乎。
王镇恶怎么也没想到众人大厅内欢聚一堂,侧面暖阁里会有人,而且是自己的夫人。慕容瑾自是没觉得多么有意思,便也体会了夫君的一番苦心,便随了香玉离去。
王镇恶酒酣之时,却是下人进来一番耳语。王镇恶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这个瑾儿果然是较劲。如今既是遮掩了她的出场,自是不会再让她露面。便寻了由头出来寻慕容瑾。
正巧碰巧看到慕容瑾欲要暖阁回去。
慕容瑾见他面色阴沉似是不悦她出现在此,便觉不好,于是缓了口气道:“将军,瑾儿惦念将军喝多了才来探视,不成想夫君仍旧没有散席。”那讪笑的模样,让王镇恶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
忍不住哼笑了声,却是戏耍的语气:“果真是我的好夫人。今时,可看到镇恶有什么逾越了夫人的规矩了么?”
慕容瑾低了头,忍不住抿了唇,老实道:“我自是知道将军对我极好。只是近来,瑾儿心里郁闷——”说这竟是叹了气,表情黯淡了下去。
不过是因为那日外出碰到那人,那个让自己遭受凌辱之人。然而这样的心事终究不能和外人道也。
王镇恶见她的模样,心有不忍,便道:“既是来了,便在这儿歇一会也好。过一会儿这宴席便要撤了。我过会子再来看你。”
王镇恶遂嘱咐了厨房给暖阁送去饭菜,一番安排才走向大厅里。
慕容瑾在暖阁用了些饭,忽然生了困意,偎在那儿竟是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瑾才在一阵喧嚣声中醒来。
原来是宴会结束之时,众将领都喝得酒酣身乏,言行也失了体统,畅行言笑,一番道别、送行。王镇恶不能喝醉,虽提前做好了布置,然此时又须他亲自一番安排。
慕容瑾躲在那暖阁,往外看去。那一个个言行狂放不羁的将领,让慕容瑾忍不住蹙眉。瞥见那刘裕,此刻也喝的红光满面,笑的龌龊,丝毫没了之前捉摸不透的深沉。再看自己的夫君正是和那几个将军勾肩搭背一番,言笑融融。
慕容瑾嘴角忍不住撅到了天上去。哼,没时间陪我和洛儿,却在这儿遭罪赔笑脸。
再看后面有女子搀着一个醉的有些失形的将军,将那沉重的胳膊硬是搭人家美人肩上,那美人咬着牙愣是没忍住,便啐道:“将军,您可不能欺负人家娇杏呢。”
“娇杏?好名字啊。我看到底是你侥幸呢还是这王将军侥幸呢。今夜,我便将你发给这王将军,让他好生疼疼我们娇杏好吗?”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的王镇恶不计嫌般拍了他的肩头,笑道:“这等的美人,自是为渊之兄所备。镇恶自是没那福分。娇杏,赶紧的吧。”
那娇杏不得已又皱了眉头搀起那一人。等这沈渊之转过头来的时候,慕容瑾登时吓了一跳,差一点将这暖阁的门给推了开。
这人正是那日在茶铺对自己无礼之人,更是数年前的那一人。
自己那段血泪耻辱,慕容瑾今生怎么会忘记,若不是那场凌辱,也许自己的人生不会那般曲折,当年离开司马德文也并非没有因着自己这段经历。
此时此刻,那个色徒、恶棍不但来到了将军府邸里做客喝酒,还和自己的夫君称兄道弟,其乐融融。让当年之痛还藏在心底的慕容瑾情何以堪啊。
慕容瑾只觉得自己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恨不得杀了那一人,然而那人却和王镇恶为帐中同僚。当初她就应该知道,那恶棍自是晋军的将军,而他王镇恶也是将军,未必就对美色不贪不图,都是一丘之貉。
此时,香玉正巧出去,只慕容瑾一人。片刻关了门,慕容瑾颓废般倚在门扉上,身体缓缓滑坐在地板上,这眼泪终于无声地落下。
这么多年,自己贪恋他的温暖竟是忘记了那么多原本的仇恨。国破家亡的惨剧、自己不堪的遭遇,皆是拜晋人所赐,这晋人将领此刻还在这将军府邸里,一番把酒言欢。
若是换作当日的仇恨,她慕容瑾恨不得将他们统统都毒死,是的,毒死。她,慕容瑾果然是都忘记了曾经。所以上天才会开这般的玩笑,那伤害自己的恶棍才会再次出现府上与他称兄道弟,才有了那日的街头羞辱。
良久,外面人声渐稀,慕容瑾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那眸中已是寒意渐起。片刻,这慕容瑾便推门而出。
正是秋日,这微凉的空气顿时让慕容瑾脑中清醒不少。
她不要在这里等着他来寻,他对自己再好,终不过是一介晋人将领,怎么也不会为了她背弃那刘裕。
慕容瑾没等到香玉,便自己一人徐徐往前走,脑海里全是王镇恶与那人谈笑风趣的模样,心中全是愤恨和耻辱。
那沈渊之哪里会是真醉了,不过是些许有些上腿,头脑却清醒得很。此时正在那调戏那娇杏。正此时,灯光下,花木扶疏的园中竟是走出了一个姿态曼妙的女子,待看出些端倪,竟是那日让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见她独自一人,顿时心中没有想更多,只想不要错过了。甩了那娇杏一边去,几步追了过去。
前路有点黑,慕容瑾心中有些害怕,只顾低头往那后院走去。哪里会料到自己竟然是径直撞到一个男人的怀里去。
蓦地慕容瑾被人攥住了双臂,一股浓重的酒味瞬间呛得她一阵恶心。待抬首看清这人是谁时,慕容瑾瞳孔放大,惊到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地步,她是吓懵了。她不想还会这般倒霉再次撞上他。
那沈渊之却笑呵呵的:“美人,看来我们真是缘分不浅啊。如此三番碰面,莫不是我们要生一段令人艳羡的情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