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伏地拜求。
那老尼不紧不慢扶了她起来,轻舒了口气:“唉,贫尼法号空念,本以为施主与佛有缘,今看施主果真是尘事未了,羁绊太多,佛缘不可强求啊。”
“求师傅度我苦海——”
“你可有未了心愿?你舍得放下富贵痴怨?”闻言,慕容瑾的心还是怔了下,自己出家果真便能了无牵挂了吗?
她脑海划过王镇恶,他可有遗愿未了?一想起他,她就心痛欲裂般。她要寻找落儿,要为夫君燃一柱香。可是今时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到关中,即便回到关中,物是人非,所寻的那人那情早就不在,甚或尸骨无存。
慕容瑾再次无声地落下了泪。
“阿弥陀佛。女施主节哀顺变吧。一切皆有命数,不可强求。你晕倒后,好在院中有位医者先生为你诊治。如今你有孕在身,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慕容瑾颇为惊愕,缓缓用手抚摸自己的腹部,那里会有个孩子在孕育中么?忽然记起什么,问道:“师傅,那位先生可还在山中,我想请他过来诊治一番。”
良久,那位先生来了。倒是位仙风道骨的江湖先生。
“先生,多谢您的相救。小女子想知道这胎已有多久。”
那先生微蹙了眉,一番思索道:“夫人脉象有些凌乱。许是心虑心伤所致。这喜脉如此明显,应该是已过两月。”
“夫人脉象有些凌乱。许是心虑心伤所致。这喜脉如此明显,应该是已过两月。”
已过两月?今日三月初七。她与拓跋嗣相识是在正月底,今时不足一月半。难不成,这孩子会是——
慕容瑾犹记得十五那日去骊山求子。难不成上天怜惜夫君与自己,竟是他去后,还能留下这一血脉。
正此时,老尼慌张而来:“女施主,你且暂时躲避一会儿,今时有大批人而来,直冲着庵中而来,要搜寻一名女子。”
慕容瑾顿时慌乱,仓促间随着空念师太直奔一边柴房去。尚未至,那柴房竟是瞬间被人摧毁,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将它化为乌有。
慕容瑾止了步,静立在那儿,就那么直视着面前几人,无可遮掩。忽然那士兵道:“快看,应该是她!”
慕容瑾潜意识里想要否认或者逃走。只听身后一声呵斥:“大胆!还不快退下!”
几个士兵看向身后之人,便俯身告退:“高将军在此,属下冒犯了。”
“你不该冒犯的是这位贵人。”
慕容瑾已经回身看到是那高巍,这么多年他已经是位威严持重的将领,忠心可靠,高巍在此,那么他会来么?
她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有些期待能再见他一面,明知道见了,便有可能再也脱不了身,但此时她却想见,用真实地身份见上他一面。
九年前,她曾爱恋着他,他许她美好的承诺,那承诺一度让她痛苦至极。甚至前些时日,阴差阳错下她重逢了他,还做了他的贵人。然而,今时她慕容瑾再也没有心力去爱上另一个男人,哪怕那人是曾经的恋人,拓跋嗣。
果然不多时分,远远地,一群将士错身闪开,有一人大步而来。
他披一件黑金裘风,一如既往地高大挺拔,气质华贵,一步步走到慕容瑾的面前。
因为刚刚有所意料,此时慕容瑾的面上,没有多少惊愕,只是那双美目却出奇地冷清,面色却随着那人面容的愈发清晰而一点点苍白下去。
拓跋嗣走到她面前,缓缓执了她冰凉的手,还似之前一般的语气;“瑾儿,怎么这般淘气。你可知我找的多辛苦?”
那语气仿似他并不知晓慕容瑾已经寻回了记忆一般。
慕容瑾没有回应,但那冷漠忧伤的眼神已经告诉他了。她的确不再是他的骊贵人,她寻回了从前,就把他拒之千里,哪怕寻到她的人,她的心只怕也难为他敞开。
于此,拓跋嗣有一丝心痛,却极力忍住了。
“对不起——,陛下。”慕容瑾拨开他的手,转了身缓缓走了。那拓跋嗣没有阻拦,只看着她前面走着。
后面的将士皆纷纷退走,只余了高巍等人远远地守着。
片刻,那拓跋嗣几步走到了她的前面,停在那,阻住了她的去路。
慕容瑾只是低下头,看见一双黑锻绣金线祥云的鹿皮靴,靴面上却是一层泥土,想来亲自赶了好多路。
她的一双绣靴也是一层尘土,脚趾因着赶路磨得生疼。她脑子故意想着其他乱七八糟。
慕容瑾的思路就这样断了,断在她刻意为之下。
那拓跋嗣抬手将她的下颌微微抬了起来,让她的目光对上自己的目光。
“瑾儿,你在逃避什么?今时,朕要带你回去,回你本来要去的地方。平城。”
那慕容瑾面上霎时惊愕,她摇头,直直说了出来:“不!我不要去那里。”
是的,平城太远。她夫君的尸骨在长安,她的落儿必也是在那里。
慕容瑾不敢想象一去平城,再也寻不到曾经蛛丝马迹的生活。心中划过那一人,她的夫君,她的将军,还有他们的落儿。
慕容瑾边摇头便后退,只差转身逃走一般。那拓跋嗣怎么肯容她后退。
他一把揽过她的腰,二人相贴之近,慕容瑾抬眸间竟是看到阳光下,他的一双星眸,璀璨中闪现出自己的面庞。
那拓跋嗣也似是在极力辨别什么,他想从慕容瑾面上的一丝迟疑中,寻到她对自己的微弱的爱。
“瑾儿,我知道你已经都想了起来。你知道,我不是有意要骗你。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比你知道更多。你慕容瑾于我而言,只是我曾经失散的未婚妻子。”
慕容瑾一丝苦笑,帝王的妻子何其多。她缓缓推开他的桎梏。
“你没有骗我。我与你曾经有婚约,但那是九年之前,就如同两个人的前世婚约,到今生连相逢都不曾,何谈婚约?你我的婚约早就毁在南燕亡国之时。
陛下允诺的是南燕二世的皇妹,青城公主的婚约,如今,国家早亡,早就不存在的约定,陛下何必还在细究。如今的我,只是晋朝征虏将军遗孀,王夫人。”
慕容瑾面无表情,说的缓慢而平静。
那拓跋嗣登时面带怒色,双眸射出寒光,却是极力忍住。片刻,却是一把将她攥在怀里,用力之大,慕容瑾只觉得胸口在痛,喘息不得。
耳畔,拓跋嗣那不容驳斥的语气传来:“朕为帝王,你既是我的骊贵人,别说这么长时间的恩爱,就是你一夜承宠,今生,也只能做我魏宫的女人!”
语气狠决,不容质疑。慕容瑾低估了他帝王的脾性。若他爱你,可以将你宠上天边,若是他狠绝起来,你顷刻便从天上落入地狱。
二人的话都深深伤到了彼此。一个冷漠无情,一个霸道狠厉。
良久,二人再无言。慕容瑾只听到拓跋嗣近在咫尺的猛烈心跳声,和口中沉重地喘息声。
拓跋嗣怀中的美人却是冷面寒冰,无丝毫生气,安静地被桎梏在他的怀里,不曾丝毫挣扎。拓跋嗣再也感受不到她任何的回应。
昔时,白日的调皮、单纯,夜晚的娇羞和恩爱,历历在目。怀中的女子再没有蛮横,没有欢颜,更不会有真心。
到底,还是拓跋嗣缓了语气,声音却有些悲怆:“瑾儿——,我不想失去你。我多么希望你忘记从前,从此你的心完全属于我……”
“对不起,陛下。慕容瑾想回关中,想要寻找落儿——”
“朕允你寻找你的女儿,但瑾儿只能留在我的身边,朕希望你是甘心留下。关中如今是一片战土。”
拓跋嗣看着她的双眸,眼神里是一片期待。
一时再无对话。良久,慕容瑾觉察出眼前之人的失望。
却又薄唇轻启,声音温婉:“陛下,您当日对阿骊所说之话,今时可还适用于瑾儿?”
语气有了温度,拓跋嗣似是听错一般。眉梢一丝喜悦:“朕的心里,瑾儿就是瑾儿,阿骊不过是个称谓罢了。自然朕所说一直是对瑾儿适用。”
“陛下,曾说过一切都依瑾儿。今日,这话可还算否?”
拓跋嗣没忘这句许诺,但是若是他依她意思,便要放她回关中,他拓跋嗣宁可是食言。关中自古军家必争之地,如今战乱正盛,怎可任她一时所想就放她任性西去。
这事虽然让拓跋嗣为难,然而既是她肯记起前些日子的事,他拓跋嗣便高兴。
慕容瑾见拓跋嗣眼角堆了温柔的笑意,有些不解。
“那话依旧算数。朕当日那话说给朕的贵人,这么说,瑾儿肯记起自己是我的嫔妃了?”
慕容瑾这下明白了,自己是被他绕了进去。
正在犹豫不绝,不知如何回答之时。那拓跋嗣复又揽过她说:“我知道你记忆初复,定然难过。朕都答应你,帮你寻回女儿,甚至帮你打探那将军的遗骨和他的族人。如此,瑾儿,你可满意?”
慕容瑾没想到那拓跋嗣竟然肯做这般的事。她晓得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要留她在身边。
“你为何要答应?我慕容瑾不要这份沉重的人情。因为瑾儿,还不起,还不起……”慕容瑾生生推开他的怀抱,生怕这般就似再也纠结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