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愿她……现在还好吗?”
“不太好,化疗有一段时间了,干瘦干瘦的,头发也是……。”没有女孩子是不爱美的,牛牛曾经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更何况她本来就长得十分好看,圆圆的眼睛和红嫩的嘴唇,一笑起来让人心都化了。
可是自从开始化疗之后,原本乌黑茂密的的头发都开始一点一点的脱落,现在虽然不至于像光头一样,可是头皮也是隐约可见的。想到这里,宋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可是她很懂事,每次见到我都开心的叫我‘好姐姐~’好姐姐~‘,从来不说她有多痛苦,多难过。但是这些,就算她不说,我也都能感受得到,每次我出门之后,她都痛的缩成一团。她害怕成为我的负担,又担心我把她当成负担,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安慰吴姨。”
“吴姨?”
“吴姨是孤儿院的院长。当初是她在雪地里找到了我,也是她当时拼尽了全力才说服孤儿院留下了冻得半死不活的我,还抚养我长大,不然你现在可能已经看不到我了。”
“她真是个好人。”
“对。活到现在,有三个人对我的帮助实在不能用数量来计算了。第一个是吴姨,没有她我就活不到现在;第二个是玲玲,要是没有她在高中的时候每一天都给我录下来老师讲课的内容,我铁定没有办法上大学;第三个是胡哥,是他留下了当时急需找一份赚钱的工作却什么都不会的我。”
“说真的宋好,我一点都不羡慕你,你这一路走来,也付出了比旁人多几倍几十倍的努力。可是我羡慕宋愿。”
“妞妞?为什么?”
“我真的很羡慕她,能有你这个姐姐,和吴姨这个妈妈。她的身边有这么多爱她、重视她的人,就算是为了你们,她也一定会好转的。”
“恩,会的!”宋好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我能去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在没生病之前,她和孤儿院的其他孩子玩的可好了,可是一生病,害怕影响病情,她只能在房间里看着其他孩子玩。见到你,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即使在黑暗中,李晓梅都能够感觉到宋好在微笑,她在为有人去看宋愿而感到开心。突然之间,她开始嫉妒起宋好口中的“妞妞”。从小到大,叫她晓梅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爱她、在乎她的人。
“宋好。”
“怎么了?”
“我不幸福。”
“什么?”正规律的拍着肩膀的手一顿,宋好下意识地想低头看看李晓梅的表情,可是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好开口问道:“晓梅,你还好吗?”
“从我有记忆开始,在那个家,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知道我的小名叫什么吗?不是晓梅,是招娣。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我母亲一直想再生个男孩儿,收养我,也是为了积点所谓的功德,让送子观音再给她一个儿子。不过她一直没有如愿。
其实我父亲有个小果园,当时效益不错,所以家里条件还过得去,可是我却只能穿我哥哥的旧衣服,背他背过的书包,甚至吃他吃过的饭。我本身就上学早,同学们都比我大,所以我在学校里,总是被同学们嘲笑。他们会把我宽大的袖子绑到椅子上,把我的坏掉的铅笔盒摔在低下,甚至偷偷用剪刀剪掉我的头发。
我还记得被剪掉头发那天,我哭着回到家,可是我的母亲不但没有安慰我,而是狠狠的抽了我两巴掌,说‘早知道就早点给你剪掉,还能卖点钱,现在可好了,真是浪费钱。你这个丧门星!’你敢相信吗宋好,那时候我才5岁,是有怎样的仇恨,才会用这样的词来称呼自己的女儿?
更何况我从四岁开始,就要开始帮着家里干活,擦桌子、叠衣服、扫地、拖地等等都要干。等我长大一些,就要开始学着做饭。家里不怎么买肉,即使买了一点,也只有我哥能吃,连我父亲都吃不上。
送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要忍耐,我要努力学习,积攒足够的资本,然后彻底的离开那个家。可是我还是低估了人狠心的程度。
我哥虽然是个农村娃,可养的比城里的孩子还要娇贵,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从小不学习,还学会偷鸡摸狗。但我母亲从来不说他,就算我父亲偶尔说了一两句,都能被她骂的狗血喷头。我父亲是个好人,但他软弱,护不住我。在我17岁的时候,他去世了。好在那时候我已经收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但是我偷偷藏起来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父亲。
那几天,我总是看见一个做媒婆的阿姨上门,和我母亲关上门谈论什么。那个阿姨我也认识,对我还挺好的。我原本以为是要给我哥说媒,没想到……竟然是给我。呵呵……”李晓梅苦笑一声,说起她的过往,似乎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感受不到,只有平静和淡漠。
“为了以防万一,我躲在门前还是偷偷听了听。媒婆说,那个男人家里很有很多地,条件很好,就是年纪有些大,40来岁,脾气也不太好,前面娶了3个老婆,死了一个,离了2个,还有1个儿子,是和第一个死了的那个老婆生的,今年20岁,比我还大。
因为脾气暴,还爱喝酒,醉了就打人,所以在他们村口碑不太好。这才想娶个不知道这些事的外村的姑娘,最好年纪小点,多生几个孩子,别像离了的那两个老婆似的,没生孩子,想法多的很。
阿姨说,这些都是她好不容易打听出来的,原本也不想说,那边给的礼钱很丰厚。可是我是她看着长大的,学习又好,实在不忍心糟践我,劝我母亲别答应这门亲事。
宋好,连一个阿姨都会为我考虑,何况是朝夕相处的母亲呢?可是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彩礼能给多少?’,哈哈哈哈……彩礼……阿姨说:‘30万没有问题’。
然后我母亲说:‘那就应了吧,小明那边等不了了,姑娘肚子都2个月了,再不给人家答复,怕是要打掉孩子走了。你也知道,自从老李走了之后,家里就没了主心骨。现在好不容易要有孙子了,我是万万不能放弃的!晓梅……我好歹养了她17年,为她哥哥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这件事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听到这4个字,虽然是夏天,我却觉得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手脚冰凉,心里发汗。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拿了几件衣服,把录取通知书藏到衣服里,然后挖出来我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钱,买了一张到 A市的车票,连夜逃了。
如果不是我动作快,现在不是已经死在了那个男人的村子,就是不知道生了几个孩子,就这样被打被骂过一辈子。
后来我打听到,我母亲知道我不见了,足足在村口骂了我两个星期,还跟那个男人那边承诺,一定会把我找回来,能不能先给彩礼。这世上的人,除了我和我父亲,还有谁能让她这么骗?对方理都没理。后来我哥的女朋友听说这件事,就把孩子打了,嫁给了别的男人。而我哥也一蹶不振,学会了赌博,把那点家当都输尽了,最后还是进了监狱,背叛了十年。我母亲知道我哥坐了牢,命直接去了大半,半年之后也走了。
宋好,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李晓梅把脸趴在宋好的肩膀上,小声地询问。
宋好能够感受到她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睡衣,她心疼的抱紧这个坚强而脆弱的女孩子,把她的头放进自己怀里:“晓梅,你没有错,不用自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都要为此而负责。
你的母亲选择不顾你的意愿一意孤行,就必须承担后果;你哥哥选择赌博,是他自己意志不够坚定,才会鬼迷心窍,坐牢是对他赌博这个行为的惩罚,而不是对他陷入赌博的原因的惩罚。更何况,这些跟你没有丝毫关系。而你,对你自己来说,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如果是我,或许会比你逃得更快。
晓梅,你是一个独立的人,要为自己而活,其他人的眼光,都不重要。”
“宋好,你说的真好。你如果是我的姐姐就好了,你一定不会像我母亲和哥哥那样对我。”
“晓梅,我比你大,又都在A市,你叫我姐姐也没什么问题,我们还可以互相陪互相照顾。你比我聪明,如果你是我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另外,如果真的有奖金真的有600万,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国外的世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带上我这个拖累?”
“我愿意,宋好!我愿意!”
“那就好。我们睡吧,明天就是游戏最后一天了,要一起加油哦!”
“好的。”
两个女孩子拥抱着彼此,互相取暖,进入了梦乡。只是宋好不知道的是,当她沉睡了之后,怀中的女孩,用手抚着她的脸,轻轻地叫了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