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中点着一根昏暗的灯芯,只能模糊看到很多乱七八糟扔着的打造工具,整个房间十分简陋,屋当中被一个长条打铁炉所占据。曹景经过的时候,还能隐约感觉到温度很高的热气,想必息炉没过多久。
“天命者,过来坐。”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曹景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过去,只见墙角处放着一个小木桌,旁边坐着一个魁梧大汉。
他手中握着一个黝黑酒袋,往嘴里倒了一口酒,从嘴角流下来的酒水溅落在长满黑毛的胸膛上,看起来野蛮而粗鲁。
“石悠然?”曹景试探地问。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妖皇,一位打造圣师!跟印象中的大人物差得远了,就连肥头肥脑的铜须在平日里见客,都是衣襟光鲜人模人样。
“哈哈,现在的年轻人,难道连尊敬长辈都不会了么?”石悠然猛地抬头看着曹景,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炼药师协会长的架子,到哪都要摆起来?”
他留着一头脏兮兮的长发,抬起头后,面目倒也棱角分明,只不过看起来好久没有洗脸了。
曹景嘴角一撇,这是先立下马威,后要价么?可惜老头打错主意了,今天不做生意,只听故事。
而且还自称长辈,说句话都要占个便宜,这老头子坏得很。
“哈哈,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石悠然!你还是观海城打造师联盟的盟主吗?”曹景朗声道,并且随即开启护体。
开玩笑,别看他邋遢得跟村里的二傻子般,可是名副其实的妖皇!
而且是好几十年前的妖皇,谁知道现在有没有提升境界。
石悠然一愣,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被人骂过了,有些麻木。
“既然你不是,我为何不能在你面前摆架子?”曹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又说道:“再说了,我在铜须面前也是这副样子,他怎么就没觉得我摆了架子?可能是你的架子有些大了吧!”
石悠然哑口无言,一句话都反驳不上。
不过还好,老一辈有个好处,就是能动手的时候,绝对不会瞎逼逼。
石悠然大嘴一张,刚才喝下去的那口老酒竟然变成了一道火龙,快速向曹景喷射过来。
“雕虫小技!”曹景冷哼一声,他在战略上轻视敌人,手底下可是无比重视,直接祭出了法宝剑笼,朝着火龙头压过去。
浩然的剑阵顿时笼罩住火龙,不再让它前进一步,而那九柄小剑,像是两排尖利的齒牙般交错前移,将火龙切成了一截一截。
剑笼余势不衰,继续向着石悠然袭去!
“巍巍剑山浩然正气,却是被你用成了妖邪伎俩,真是浪费了这九柄纯体之剑。”石悠然看着眼前的剑笼,不但没有防备之意,反而一脸的怜惜之色。
呵,这份痴劲,倒也不亏了那圣师之名!
曹景心想。
眼看剑笼就要切上脑袋,石悠然这才猛地举起左手,然后紧握成拳,砸向剑笼。
这一拳就像是他每天挥舞数万次的铁锤般,既纯熟又自然,既简单又粗暴。
曹景从这一拳中,看出了专心,看出了信仰,也看出了真义。这不是随便练练,或者靠什么奇遇就能到达的境界,几乎是一种对人生的态度,直入人心,无解。
招式无解便是无敌。
“呯……”
剑笼一阵颤抖,几乎就要散架似的。
曹景本来以为会是一声惊天巨响,能把整个作坊掀翻的那种,没想到只是很轻的一声响,连这间作坊也传不出去。
应该是石悠然可以压制了,曹景对这位老铁匠的实力更是了解。
石悠然收拳,并没有乘机将这个圣器‘剑笼’抢过来。
不是风格高,而是他感应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气息。
像是对待热恋般痴迷情意,又像是分手时的痴人说梦,更像是绝望时的痴心妄想……石悠然心中一凛,难道他被迷惑了心境吗?这分明就是这三十年逃匿生涯的真实写照!
他赫然转身,才明白不是被迷惑,而是被一箭给瞄准了。
‘愿吾爱归来,痴情依旧’。
问天九箭。
第四箭,痴箭。
对于石悠然心境的影响,是个意外之喜,曹景只是觉得前三箭都用过了,想知道第四箭是什么样子。
剑笼摇摇摆摆地飞了回来,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没出息的玩意,一共用了两次,两次都被人给打了回来,如果不是早有照料,估计都被抢走了。
曹景暗骂一声,收起法宝剑笼,专心对付石悠然。
曹景答应过巨石,不会对石悠然怎么样,但是,如果这石家老爷子再不识相,他不介意射出一根‘痴箭100’。
少注入点元气,既能立威,又不伤人。
自从射了沙下花一次后,曹景对自己的箭术信心百倍。
“唉,过来喝酒吧。”石悠然叹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坐下,不再显露敌意。
投降都投得这么随心所欲,果然是我叔。
曹景收了蓝星月,走过去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石叔好,小侄曹景见过石叔。”
石悠然倒是一愣,他没想到这小子刚才还气势逼人,打架打赢后却软了下来。
曹景似乎明白石悠然心中所想,解释道:“小侄这脾气很臭,服软不服硬,所以,你懂得……”
石悠然点点头,他确实懂,因为他也是一样的人,刚才之所以选择罢手休战,不是怕了,而是不愿意将动静闹大。
那一箭如果射过来,这间小作坊的屋顶都能给揭开。
石悠然等曹景坐在对面后,拿出旁边一个酒杯,从酒袋中给他满满倒了一杯酒过去。
曹景闻到了浓烈的刺鼻酒味,不由皱眉。
“怎么?不喝酒?”石悠然问道。
“嗯……暂时还没喝过。”曹景想了想,说。
他化形后确实没有喝过酒,唯一在百花城吃百花宴,喝得也是什么花汁来着。
“喝!男人不喝酒算怎么回事?”石悠然一拍桌子,大声说。
曹景利索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杯,喝得是随性,喝得是敬意。
随自己的性,敬别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