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可橙等人便被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
秋兰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哝：“谁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可橙不耐烦地用被子蒙住头，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好烦啊！”
只有春杏低声道：“你们两个继续睡，我出去瞧瞧。”
可橙道：“大姐，你记得披件大衣。”
春杏应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替她们把被子都掖紧了，这才披上大斗篷推门出去。
声音是从垂花门那边传过来的，春杏抬脚便往那边走。
走得近了，听见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平地而起：“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孙女买回来的奴才罢了！昨晚我不跟你计较，现在要我饶你？你倒是撒泡尿照照你那屄样！真是反了教了！”
春杏转过那道墙，看见张氏一手端着一个碗，一手搭在胯间，张开两只脚站在房门口，嘴里咋咋呼呼的，口水几乎要喷到小红脸上：“不过是奴才罢了，我昨晚赶夜路，半夜三更才到的家，是饿着肚子睡的觉，一早起来让你给做碗早饭怎么了？谁给你的胆，让你给我隔夜的粗面吃？又冷又硬的，我吃你个头！”
小红站在那里，下巴几乎要碰到胸口，嘴里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老太太。老太太想吃什么？我再给您做就是了。”
张氏大声道：“我要吃熬得腻腻乎乎的咸骨粥，你快给我做去！”
小红嗫嗫嚅嚅地道：“老太太，厨房没有咸骨头呀！”
张氏骂道：“这么大一个厨房，岂会连骨头都没有？我才不信！我要你立即就给我做去！要是一刻钟之后我没有咸骨头粥吃到嘴，看我怎么拿银簪子扎你的嘴！”作势就要拔发髻上的银簪。
小红吓得退后一步，为难地道：“老太太，三姑娘四姑娘和三姑爷都不爱吃咸骨头，因此厨房并没有备……”
张氏道：“放屁！我赵家人岂有不吃咸骨头的？”
小红细声道：“老太太，三姑娘还真不吃……”
张氏怒道：“现在我要吃！你就得想法子给我弄！不然我这一声老太太是白叫的？”
小红只得道：“老太太要吃，我只好现熬一碗骨头粥去，不过这骨头都是新鲜的，并没有腌过……”又嘟哝道，“三姑娘三姑爷平日早起都是吃白粥配小菜，最多烙几个饼……”
张氏大怒，想也不想就呵斥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罢了，哪里来这么多有的没的？张嘴闭嘴三姑娘！我是老太太！我才是这个府里最大的人！你倒是拿我和别人比？三姑爷是谁？他是姓赵的吗？你倒是拿别人的话当圣旨！真是反了教了！也不知道三丫头素日是怎么教的你，竟如此的无法无天起来！我不管，我须得负起当家老太太的职责来，须得好好教训你一顿！”
小红在赵宅四年有余，从未受过可橙等人一句重话，没料到大清早的就被张氏寻个由头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初来赵宅时很是胆怯，但四年之后，在可橙等人的善待之下，早已脱胎换骨，已非昔日可比，虽然知道眼前这个是赵家老太太，然而她察言观色，知道可橙根本不把这位所谓的老太太放在心上。
此刻被她辱骂一番，气也上来了，口不择言地道：“您是老太太，我一个下人的确应该言听计从。可是分明说了没有咸骨头，我这会子又哪里给你熬咸骨头粥去？老太太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
了不得了，竟然敢顶嘴？张氏大怒，想也不想就把手上的碗往小红脑袋上一扣，骂道：“我让你顶嘴！我让你顶嘴！你赶紧顶着这碗面给我熬粥去，不然我饶不了你！我可是赵宅的老祖宗！”
温热的面汤把小红的头发淋得湿透，面条挂在她脸上，伴着乌黑的头发，黑白相间，汤水淋漓，看上去狼狈极了。
因为还早，在场的除了揉着眼睛闻声赶出来的秦父秦母之外，其他人都还未起来。
秦母赶紧上去劝道：“亲家奶奶，快别这样。丫头还小，别跟她置气，吃什么不是吃呢。人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清早的，休要伤了和气，不然这一整天要怎么过呢。”
张氏哪里领情，她一把甩开秦母的手，冷冷道：“你别装好心，我教训我们赵家的奴才与你何干！难道说你在我大孙女身上讨的便宜还不够，还想在我身上讨个够本？”
秦母气得说不出话来，嘀咕道：“我是脑子进水了才劝你，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搬你这块硬石头砸自己的脚！”拉着秦父就走，“不理她，咱们还进屋睡觉去！”
此时李老头、莫氏以及二大娘二大爷都被吵醒了，因推门出来挡住秦父秦母问：“亲家，怎么回事？”
秦母还未开口，小红被张氏扣了一头的面汤，急红了眼，口不择言起来：“老太太倒是摆出了老太太的款来！你倒是看看你的自己还像不像个老太太！”
张氏恼怒地问：“你这话怎么说？”
小红道：“你要真是老太太，怎么不住正房？反要住这待客的客房？”
一句话彻底惹怒了张氏，她气急败坏地指着小红道：“还不是你这个小蹄子给闹的！谁都知道老祖宗就应该住在正房，你却把我安排到了客房！可不是你存心不让我好过！好歹毒的丫头！昨天晚上来得晚了，是你带我们各人来下歇，你将我塞进这里，我哪里知道？现在听来，怕是你存心的！死丫头，等我几时把你撵了出去，让人牙子把你转卖出去，专挑那些恶人家买，让当家的折磨死你！收用了你就丢弃，让管家娘子打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辈子都不能下蛋！那时候才叫好！看你还怎么蹦跶蹦跶！”
莫氏等人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心道：“好个歹毒的老太婆！”
春杏听够了，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下忖道：“奶奶果然是狗改不了那个什么。三妹说得没错，坏人不会变好，只会变老。奶奶太可怕了！”忙闪身出来，喝了一声：“大清早的闹什么！可叫人笑话了！”
张氏听见说话声，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三丫头起来了呢，要是那丫头起来，自己绝对讨不了好。毕竟自己正要趁她还在房里挺尸，好在府里树立威信，要是让她中途杀出，岂不是前功尽弃？待看清是春杏，不由得松了口气，摆摆手道：“杏儿你出来做什么？我教训丫头关你什么事？赶紧哪里来的就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