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十年。
宽阔的江面上一辆足有三层楼之高的画舫踏浪而来。
一身紫衣,粉雕玉琢的娃娃正站在船头,清隽的面容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严肃。
做让人见之难忘的是那一双略带棕绿色的眼眸,漂亮的不像话。
突然一个青衣男子匆匆跑上甲板,见到桅杆处站着的少年,急得直跺脚。
“下来,快下来!我的小祖宗,那边危险!”
男子正是王管家,十多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许是日子过得顺遂,精气神儿反而看着比当年还要旺盛些。
当然,也或许是被这小祖宗给折腾的。
王管家觉着,奉清溪一日待在他的身边,他就一日不能合眼。
上回他不过就是在锡山的别院悄悄打了个盹儿,那前朝老臣留下来的古董院子就被这小兔崽子给点着了。
怪不得王爷同王妃两个都如避瘟疫一般的避着他。
可他是看着这小娃娃长大的,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受罪。
真是拿着管家的俸禄,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
看着王管家焦急的神色,紫衣小娃娃抿了抿唇,反而还得寸进尺地坐在了船头,两只脚就这样荡悠在了船外头,裤管儿随着江风被吹得一鼓一鼓的。
“管家,父王和母妃为什么要送我去即墨游学?”
奉清溪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垂了下来,遮挡了眼眸中的不满和失落。
王管家捋着胡子,可不敢惹恼这小祖宗,谨而慎之地回道。
“即墨的机关术还有农业都有许多值得我们大夏学习的地方,王爷同王妃这样做,也是看好世子您。”
“哼,可他们还不是跟在我们大夏屁股后面学,当初父王和母妃成立了谏院,他们就设了个议院,父王和母妃成立票选,他们也跟着嚷嚷什么民主,这种只会跟着我们大夏屁股后面学的家伙,有什么值得学习的。”
听着奉清溪的话,王管家心中也很是感慨。
十三年前,也就是王爷同王妃大婚后不久,王爷就颁布了新政,在朝堂上设立的谏院,与此同时,还重新制定了科举制度,并且加设了算学和工学两个科考项目。
这样大约过了三年,王爷突然宣布,改朝制为君主立宪,并定期由官员和民众们票选出来谏院宰相,四年为一任,且连任期限不得超过两年。
此举一出,天下哗然。
可大家都领教过奉翎的雷霆手段,加上有齐家同宋家两大世家的帮扶,这制度便慢慢延续下来。
由此,王爷也终结了靖文的年号,改号为平宁。
而世子,正是平宁元年出生的。
江风带着点点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王管家望着辽阔的江面,和远处连绵不绝的大好河山,心中感慨万千。
“管家,您真是老了,又走神儿了。”
奉清溪不满地撇了撇嘴,或许是没能成功博得大人们的关注,便从船头一跃而下。
恰在此时,一个浪花拍来,船身一阵剧烈的震荡。
王管家被吓了一跳。
但却见到小小少年身轻如燕一般地稳稳落在了甲板上。
“瞧给您吓得,我的功夫可是聂叔叔手把手教的!当然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了。”
奉清溪抱着肩膀,笑得一脸得意。
王管家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聂大人最厉害了!”
奉清溪却是摇了摇头:“不对,聂大人才不是最厉害的。”
王管家心中一喜,还以为这小子长进了,知道夸赞自己的父王了。
却不想奉清溪却开口道:“最厉害的是芙蓉姑姑!芙蓉姑姑一哭,聂叔叔就吓得动也不敢动了。”
王管家无奈扶额,忍不住为自家王爷的地位默哀。
就在这时,船舱里走出一个聘婷的妇人,一身的鹅黄色的妆花褙子,明眸动人。
“月姨!”奉清溪眼睛一亮。
他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着各种长辈,他最喜欢的,当然就是出手阔绰的清月姨母了。
每次只要清月姨母开心,他就能拿到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
而且清月姨母长得还漂亮,不像是母妃,整天凶巴巴,就知道抓着他站什么军姿。
“林三夫人,”王管家见到了司徒清月,立刻行了一礼。
这次他们前往即墨,借用的就是司徒家的商船,正好林檎真同司徒清月夫妇两个也要去即墨探望朋友,所以王爷和王妃才如此放心的将清溪世子送过来。
确切的说不仅仅是放心,简直是欣喜若狂。
基本是前一天晚上订下了此事,第二日清早奉清溪就被从床上薅了起来,打包送到了林府。
“娘亲,”另外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正抓着司徒清月的衣摆,见到奉清溪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清溪,清浣她没有跟你一块儿来么?”
奉清溪一见到林栋,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天天惦记着他妹妹的家伙,如果不是看在清月姨母的份儿上,他非要把这小子抓起来揍一顿不可。
虽然林栋比他还要年长一岁,但是他的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
想到这里,小少年坏笑道:“我妹妹她年纪太小,此去即墨路途遥远,所以她不能来。”
林栋眸底划过一抹失落,但是很快又消失,拉着奉清溪的手道。
“走走,我请你尝尝我爹爹做金丝粥,特别好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们家清浣和不喜欢胖子。”
林栋拉着奉清溪的手就是一顿,一双眼睛转瞬间红彤彤的,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奉清溪却是越欺负越开心。
王管家不由得头痛扶额……
就这样鸡飞狗跳的折腾了大半个月,画舫总算是靠了岸。
奉清溪手脚很快,第一个跳下了船
却不想立刻就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给抱住了。
奉清溪被吓了一跳,刚想要挣脱,却听到男人笑呵呵的开口:“你就是清溪吧,不错,都长这么高了,想当初我见到你那会儿,你还光着屁股,哇哇大哭的找奶喝呢。”
奉清溪面颊一红,男子汉的尊严让他坚决不肯承认。
“我才没有!我娘说了,我是喝露水长大的!观音坐下的童子!”
“我呸!”男人撇了撇嘴:“没想到这么多年,十三弟还是没有改掉坑蒙拐骗的老毛病!”
“阿鼎!”这时林檎真也从船上走了下来。
当年的翩翩公子如今发福了不少,当然,做饭的手艺也精进了不少。
陆鼎闻声一怔,见到了林檎真,便立刻放下了奉清溪,大步走了下来,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处。
司徒清月见着这一幕,忍不住笑道:“陆世子,这一幕可别叫承恩伯给瞧见了,否则又要嚷嚷着让你十年回不去家了。”
陆鼎无奈的笑了笑,想当初林檎真想办法帮他洗脱同芙蓉郡主的传闻,用了那么个法子,气得他老子没差点打设了他的腿。
后来他阿宁大婚,他干脆为了散心跟着乔缯书跑来了即墨。
却不想他老子居然转了性一样,从开始破口大骂的家信,到后来看破世事无常的无奈,再到后来苦口婆心的妥协,让他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他倒是在大夏的边陲,与即墨交界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家祖上是行军打仗的,他自己却堕落成了个纨绔。
直到后来遇见了阿宁,他才渐渐了解一个人活着应该有怎样的价值。
于是他带着白袍会里志同道合的伙伴来到这里,成了两国之间贸易互通的特使。
虽然陆世子爷不擅长行军打仗,但是吃喝玩乐却是最在行的,基本上被他看重的东西,都能在两地卖的近乎脱销。
这时乔缯书也赶了车马过来,见到大家连忙热情的将人都迎到了车上去。
“走走走,这么久不见,今天我做东,大家好好吃上一顿!”乔缯书是几人中变化最小的。
依旧面冠如玉,俊秀斯文的样子,带着些许的女气。
“哪儿轮得上你了!小爷我请客!”陆鼎毫不客气地熊掌拍在了他的肩头。
乔缯书却是撇了撇嘴,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到时候还不是我来付账!”
众人上了热热闹闹的上了马车,一路渐行渐远。
码头上却是有一双目光迟迟没有从他们的身上收回。
“这下可放心了,阿宁?”
男人一身粗布衣裳,打扮的跟着码头上樵夫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抹黑了的一张脸,也遮挡不住面容的俊美无俦。
阮宁有些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叹息道:“清溪还是第一次离咱们这么远。”
“好了好了,他在身边的时候你天天烦的不行,现在走了你又舍不得,阿宁啊,你可真是别扭。”奉翎无奈的笑了笑,一只手拦住阮宁的肩膀。
天知道他开心的不得了。
总算是给奉清溪那个臭小子踢开了。
清浣也被放到芙蓉那里却学习礼仪了。
虽然跟芙蓉学习礼仪这似乎是一个伪命题……
不过管他的呢!
奉翎垂下眼帘,望着好容易收回目光的阮宁,展露笑颜。
接下来,可是幸福的二人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