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最后一只猎物倒下了。他从鲜血中诞生，于鲜血中纵情肆意，也终在鲜血中了却余生。望着雪沐瑶，那孩子的嘴角弯到一半，却僵住了，永远僵住了，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没能把最后的微笑留给雪沐瑶。眼睛里的神采消失殆尽，只剩下茫茫的空洞，像夜色一般冰冷。
雪沐瑶瘫坐在地上，身体被老板的念力控制住，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从那孩子的口中流出来。那半抹微笑，化作最无情的剪刀，残忍地挑开缝合心灵的线。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冰冷的。
萍水相逢，雪沐瑶对那个孩子的感情谈不上多深，之所以伤心，是因为自责。两年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能躲在别人背后，只能依靠别人的保护，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意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她远去，然后无力的面对，他们留给自己的微笑。宇轩的死，她什么都没有学到，还是那么弱，那么无能。
她低着头，哭和笑画在一张脸上，多么……
夜，太过安静，像一场祭奠的仪式。
“该做什么，不需要我提醒了吧！”隔着面具，无人知道老板的目光停留在谁的身上，也许是那个孩子，也许是雪沐瑶，也许是……
哥舒湛沉默着走到尸体旁，轻车熟路地取走他的血，然后将一管无色的液体倒在尸体上。白烟升起，刺鼻的气味令哥舒湛敬而远之，那孩子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很快便化作一滩血水，流入下水道。
雪沐瑶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连一具尸体都保不住。
看着雪沐瑶伤心落泪，眼中灰茫茫的一片，木星儿实在于心不忍，想要走过去，把她扶起来，不料老板却伸手阻拦。
“如果到现在，她还不能自己站起来，那这两年，她算是白过了。”话语很冷淡，眼神却一点都不冷漠。
木星儿还是不忍心，盯着雪沐瑶，微微蹙眉道：“可是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我们选的路和普通人不同，更自由，也更坎坷。我的路即将走到尽头，可是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如果她不能尽快成长起来，对生离死别感到麻木，那么我离开后，她要面对的，会残忍得多。”老板故意压低了声音，只有木星儿和跃动可以听见。
“你走了以后，还有我们呢，我和墨昆都会帮她的。”越看着，心里的怜惜越是按捺不住。
“帮她？”老板的言语中似有笑意。“你们能帮她一时，能帮她一世吗？有些路，只能她自己来走，没人能帮得了她。”
木星儿当然清楚，老板指的是十族。的确，十族的事情，她插不上手，墨昆的话语权也并不算大，营救雪沐瑶的母亲，只能靠雪沐瑶自己。只有她足够强大，才有资格让雪族的人低头。
木星儿沉默了。
这次，只能靠她自己站起来。
“你有话要问我吧，跃动！”念力强大，也就是精神力远胜常人之人，察言观色往往能够达到入微之境，再细微的眼神和表情，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而老板还要强上许多，他不需要用眼睛，也能察觉到周围人的细微表情变化。尽管那个表情在跃动脸上只存在了极短暂的时间。
望着地上那具不满十岁的小尸体慢慢消失，跃动的眼睛里竟有一丝悲悯。猎人悲悯猎物，还真是少见啊，有些可笑。之前，老板出手杀那个孩子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想替那个孩子求情，甚至产生了出手救下他的冲动。如果不知道那些事情，如果身边站着的不是老板，也许他真的已经动手了。
对待他们，那个孩子的眼睛里有仇恨，有杀意，有鲜血染成的红色。而面对雪沐瑶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全都是温情，不该出现在那双眼睛里的温情，像海洋和天空的蓝色，不沾染任何罪恶。
在临死之时，那个孩子想要做的，居然只是给雪沐瑶一个微笑，跃动有些迷茫了，这样的人真的该杀吗？他们，真的该死吗？如果他们身上背负着罪，那自己身上又背负着什么呢？
“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见老板未曾回应，跃动又道：“我刚刚在那个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情，他没有想要伤害雪沐瑶，而是想保护她，即便如此，他依旧罪无可恕吗？”
“他不是孩子。”
跃动当然知道，那个看似孩子的身体内，藏着一颗三十多岁的心，可那又如何，难道一时之错就终身没有悔改的可能了吗？他不懂，也许只是现在不懂。
“有些错犯了，可以挽救，可以悔改，而有些错犯了，便再无救赎的可能。那些错，叫做罪。”老板的言语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你只看到了他眼中的善，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之前犯下的恶。你觉得他无辜，觉得他可怜，难道那些女孩儿，她们就该死？你可知道，如果雪沐瑶再晚来一刻，那个收银员也难逃他的毒手。”
跃动缓缓低下头：“可他们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是那些实验，他们也不会……”
黑夜早已经过半，路灯也只剩下一两盏，黑压压的，根本看不见老板的影子，也看不见黑暗中你隐藏的人。
“从他们拒绝我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不是受害者了。”隔着面具，见不到老板的眼神，可言语中透着的冷淡，四人都听得出来。“我给他们机会，可是他们并不珍惜。强大的力量令他们迷失自我，他们放不下对力量的追求，放不下心中的贪婪，更放不下无止境的欲望。他们犯下了罪，就该受到罚。也许杀人的并不是人，而是欲望，可释放欲望的却是人心。”
“那她呢，她怎么办？”
老板顺着星儿的目光，望向瘫坐在地的雪沐瑶，竟突然沉默了。
“我相信她会自己站起来的。我们走吧！”
跃动刚欲抬手，打通空间隧道，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寒意，冰冷的声音如腊月飞雪般接踵而至。
“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
除了雪沐瑶，还会是何人？只不过，此时的雪沐瑶已经完全变成另一番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她的发丝被染成蓝色，海一般的蓝色，隐隐透着几分苍白，恍若冰与雪的结合。俏丽的脸庞见不到一丝血色，苍白冷淡，如同凝了一层霜雪。至于那饱含深情的双眸，此刻更万里冰封。
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在迅速下降。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四人一惊，哥舒湛面色凝重道：“她为何会突然变成这般样子？”
“是二次觉醒。”木星儿猛然想起来，先前对抗DIVINITY的时候，雪沐瑶也出现过这种状况。墨昆曾经和她提起过，雪沐瑶继承了寒霜之令的血脉，虽然暂时只能控制水，但并不排除二次觉醒，掌握控制冰雪的能力。想来眼前就是这种情况。
面罩之下，老板的眉头狠狠一皱：“不，不止是二次觉醒，还有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人格。”老板念力强大，感知自然也远超常人，他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雪沐瑶，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雪沐瑶。那双眼睛，冷酷无情，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不，比他还要冰冷数倍。
“人格分裂！”跃动惊呼出声。
老板沉默，不置可否。
两年前，他并未发现雪沐瑶有人格分裂的迹象，所以眼前这个人格必定这两年间产生的，而且很有可能和宇轩的死有关。甚至，所谓的二次觉醒也和这个人格有关。只是不知，第二人格的出现，对雪沐瑶来说是好是坏。
“该如何称呼你呢？”心中的警惕瞬间提到顶点，一半是来自于雪沐瑶，一半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像被人操纵一般。从到这里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收到夜茗葔的消息，如果不是他们遇到危险，就是这里被人动了手脚，和那天的鬼族一样。
“雪魔女，你们可以称我为雪魔女，她就是这样称呼我的。”雪沐瑶笑得冰冷而阴沉。
“她放你出来，是为了杀我吧！”
雪魔女满脸嘲讽的笑着：“那个女人实在太软弱了，想护的人护不住，想杀的人杀不掉，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力量。不过没关系，从今天起，力量和皮囊就都属于我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老板隐约觉得，现在不仅仅是二次觉醒那么简单。
雪魔女轻轻摩挲着冰蓝的指甲，笑得依旧阴冷：“没什么，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我帮她杀了你，然后我成为她。”
第二人格要占据主人格，简直闻所未闻。
“这笔交易，我可还没同意呢！”
“哥舒湛，动手！”
话音一落，木星儿和哥舒湛便冲向雪沐瑶，可刚冲出两步，二人便突然动弹不得。
怎会？
往脚下一看，二人的双脚竟都被冰冻住，任他们如何挣扎，脚上的冰就像胶水一般，将他们死死困住。哥舒湛见状，举起毒匕寒月刃砍向脚上的坚冰，可冰块仍旧纹丝不动。刀刃居然砍不动这些冰。他不信邪的继续试着。
“别费力了，寒霜之令的冰和普通的冰不同，温度更低，也更坚硬。”雪沐瑶冰冷地笑，无情地嘲讽。
面罩内，老板的脸色很难看。论实力，雪魔女未必及他，可雪魔女现在占据着雪沐瑶的身体，如果他全力出手，必定会伤到雪沐瑶，可若不出手，便是坐以待毙。左右为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