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一闪而过,将天幕割开一道口子,天河之水水哗啦啦地往下倾倒,好似要将世间淹没,方圆万里的天空,顿时间乌云密度,雷雨交加。
天都,很具有中式风格的园林内。
雨滴顺着砖瓦汇成河流,流下屋檐,哗哗地响,让人心也不安静。
老人站在檐下,听雨滴捶打砖瓦的声音,看雨水流过眼前,沿着地面的沟壑,流入荷花湖中。
任由雨水在湖面激起多少重涟漪,他的心依旧如镜面般平静,看多了世事,看透了世事,再大的风雨,也扰不乱他的心境。
不远处,一位中年男子向老人走来,他与老人穿着同样的灰褐袍子,袍子背后书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墨”字,看来他们都是墨氏一族的人。
男子来到老人身后,与他半步之遥,看着眼前苍老却依旧精神熠熠的背影,男人想说什么,可一张口,又吐不出半个字来。
“祁晗,你来了。”老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男人微微颔首:“父亲!”
“你来这里,是想问阿昆的事情,对吧?”听这语气,他与墨昆的关系颇为亲密。
墨祁晗沉默不语,脸上却挂着几缕忧色。
不必回首,仅仅依靠感知,老人便已察觉墨祁晗担忧的神色,自然也猜到他心底的牵挂。
“你是担心长老会那些人,会不听我的命令,先斩后奏,对吗?”老人又问道。
“阿昆是我和灵毓唯一的孩子,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墨祁晗眉头紧锁。
老人沉声道:“阿昆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子,你担心他的安危,难道我就不担心吗?”
眼前这老人竟是墨昆的爷爷,那他岂不是墨氏一族现下的族长,墨谷!
“既然父亲您也担心阿昆的安危,为何还要让我陪您来天都,参加天都争霸赛的会议呢?”墨祁晗十分困惑。
他本不愿意来天都,参加什么会议,只想留在墨氏一族,震慑长老会,如此一来,长老会便不敢对墨昆出手,可如今……
旋即又道:“留我在族长,阿昆他……”
话还为说完,老人便道:“你虽是阿昆的父亲,可你却并不了解阿昆,他比你隐忍,比你坚毅,比你更会伪装,更比你狠得下心来。”
“你以为长老会将阿昆不利,那你为何不大胆设想一下,这一切都是阿昆设下的局呢?”墨谷将一切看得通透。
墨祁晗不解地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你带阿昆回族的时候,我注意过他的眼睛,里面藏着恨,藏得很深。”墨谷幽幽一叹。
记忆逆着流水行驶,回到当年,墨谷初见墨昆时,那孩子装出胆怯的模样,无辜的眼神中透着冰冷,恨与怨埋在眼睛深处。
墨谷继续道:“从那时我便猜到,墨昆早已知晓他母亲死亡的真相,也知道他心里对墨氏一族的恨。”
墨祁晗顿时一惊,他身为墨昆的亲生父亲,还亲自将墨昆带回墨氏一族,竟从未注意到,墨昆眼神中隐藏着的东西。
谁又能想得到,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会有如此坚韧的心性,面对那般残忍的真相,仍旧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成长往往伴随着血与泪的代价。
“您是说,阿昆知道了那件事情,却一直隐忍到现在?”墨祁晗依旧不敢相信。
“嗯——”墨谷轻轻点头。
望着檐下的雨,墨谷仿佛见到族内那场无形的雨:“阿昆从天都回来后,我曾称赞他,比所有同龄人都要成熟,其实这句话说得有些晚了,自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应该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成熟。”
“无论有何种原因,阿昆擅自动用诛世之刑,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你没有来天都,长老会依旧会对他发难,你我都保不住他的。”墨谷淡然说道。
“可阿昆却不这么认为。”墨谷缓缓道:“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有足够的理由回到十族,也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为他母亲报仇,强大到足以对抗长老会,甚至整个墨氏一族。”
墨祁晗闻言,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以墨祁晗如今的实力,战胜王座并非难事,然而他依旧没有那个信心,去挑战整个长老会,为亡妻报仇,墨昆那样微薄的力量,又如何与长老会抗衡?
墨谷又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他研究的那个适应性装甲,仿照的是北地要塞的擎天机甲,尽管缩小了无数倍,没有横扫千军之势,却胜在灵活,若是数量足够多,拿下整个十族也不无可能。”
关于适应性装甲,墨祁晗也有所耳闻,他承认适应性装甲威力不俗,但没有父亲说的那般夸张。
“父亲有些夸大其词了吧!那装甲再强,也是由金属锻造而成,我们的炼金术可是它的克星。”墨祁晗道。
“炼金术的确是金属的克星,可是你不要忘了,炼金术有什么弱点,不仅你我知晓,阿昆也同样知晓。”
听到炼金术的弱点,墨祁晗脸色骤变:“如果真如父亲所言,阿昆利用炼金术的弱点,杀了长老会那些人,岂不是会让墨族陷入大乱。”
“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你永远被责任束住手脚,而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之所以将你带到天都,就是不希望你因为那些所谓的责任,成为他复仇路上的阻碍,既然你没有勇气做那些事情,那就由他去做,由他亲手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可若长老会一散,墨族必将大乱,到时……”墨祁晗又开始为墨族的局面忧心。
如果不是为了族人考虑,杀妻之恨,墨祁晗早便报了,何必容忍长老会到今天。
墨谷冷笑道:“长老会只是个名头,死了一批,还可以换另一批,墨族不会因为他们的消亡而陷入混乱,恰恰相反,革旧出新,墨族才能走得更远。”
“而且你应该相信阿昆,相信他有稳住局面的能力,这也是他成为族长的考验之一。”
掌权者眼中,不只有感情,他们的目光更宽广,也更长远,永远看得比其他人多得多。
“希望他能将一切处理好吧!”墨祁晗深深一叹。
这场雨下得极大,大到湖中水位都上涨了几寸,但和墨族那场即将到来的无形的暴雨相比,这场雨简直不值一提。
长老会那些人盘算着如何对付墨昆,殊不知,墨昆早已为他们安排好复仇的计划。
……
近些时日,墨昆仍旧被囚禁在墨氏一族的山洞,重兵把守,连个苍蝇都不放进去,毕竟以墨昆在机械研制上的天赋,说不准那只苍蝇就是他的耳目。
木星儿也已好几日没去见他,自然是墨昆的安排。
数日前,长老会突下决议,对关押墨昆的山洞增派人手,墨昆担心,木星儿若此时前来见他,恐有暴露的危险,于是事先藏好的量子通讯器,对木星儿发出预警。
同时,长老会突派人手,也让墨昆心有预感,长老会的那些人,估计是想赶在族长回来前,将他处置了,来个先斩后奏。
等到墨氏一族的族长从天都归来,墨昆已是一具尸体,而长老会皆有参与,念及法不责众,族长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可他们怎知,墨昆心中早有计谋,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尚未可知。
幽深的洞穴里,没有木星儿的陪伴,着实无聊得紧,墨昆每日除了睡觉,就是玩弄着那枚随身携带的金币,借此打发时间。
其实他并不喜欢那枚金币,因为上面大大的“墨”字,令他感到恶心,可这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纵使再讨厌,他也不会将之丢弃。
金币随着手指的用力,一起一落,掉入墨昆掌心,就此停在墨昆手中。
轻微的震动来自于量子通讯器,不用看也知道,是木星儿发给他的消息,不过消息的内容,还是需要留意一下的。
木星儿发给他的消息是:宇轩等人已进入十族,目前正在寒霜之令。
收到消息的墨昆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看来宇轩已经收到他在别墅里的留言,而且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不会来这里,搅乱他的计划。
墨昆仍不知宇轩的巨大变化,所以自然也想不到宇轩在寒霜之令的霸道之举,事实上,宇轩就算真的来到墨氏一族,以他现在的个性,非但不会阻拦墨昆,反而还会助他一臂之力。
再度将通讯器藏好,手中的金币被他握得紧紧地,仿佛要嵌入掌心,嘴角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燃烧着恨意的狠厉。
“妈妈,给你报仇的时刻,终于到了。”墨昆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