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站在镜子面前，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也同样在凝望着你。
头顶的灯泡像是没有电了一样，一闪一闪的，灯光也愈渐黯淡，最终还是没有撑下去，和无尽的黑暗融为一体。镜子里的世界和镜子外的世界在这一刻衔接成一个整体。
他终于睁开眼睛。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真实得可怕的梦。
看了看头顶，再看看四周，熟悉的环境让他放下迷路者的防备，可以不必在紧张的压抑呼吸。这里是孙氏大厦的最顶上的三层，也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终端”系统。圆顶的天花板上灯光如星星一般散落的分布着，空旷的广场在漆黑的夜色下更显辽阔，如同一望无际的草原，而他就是这片草原上唯一的王。
他睡着了，就坐在悬浮椅上。兴许是太累了吧！自从决定对异科调查局开战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合上过眼睛，每一个夜晚都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甚至不惜用精神力刺激大脑。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完成，有太多的问题在等着他去思考，而他剩下的时间实在太少，必须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当然，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他的守望。
“老板”坐直身体，双手在扶手上放好，眼睛看着对面的“星空”，然后压抑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诺玛，启动终端！”
仍旧是当初见到过的那个全息投影，诺玛，只是如今的她经过了更新换代，无论是样貌，还是仪态，都和他心中的那个人更加相似。
他当然明白，那只是一个全息投影，可很多时候他还是会盯着她发呆，忍不住想要去触摸她的脸庞，即便最后摸到的只有空气。对他来说，能够看见她的脸，本身就是一种满足，假的也总好过没有。
“身份特征扫描开始。”
从她不存在的眼睛里射出两道蓝光，自上而下扫过悬浮椅子的“老板”，恍如那个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身份确认，请下达下一步指令。”
头盔缓缓地落下来，正好戴在“老板”的头上，隔着斗篷和面具，同他的脑电波连接在一起。这是启动终端必要的一步。
他用语音对诺玛下达着指令：“能量输出百分之五。检索地点：新川市，检索目标：雪沐瑶。”
“运行任务涉及他人隐私，需要请示最高权限。”
诺玛发出警告。
他轻轻抬起手，黑宝石戒指戴在他的指背。
“扫描完成，最高权限确认，指令运行。”
他安静地闭上双眸。
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出现在雪沐瑶的办公室里，不过这只是他的精神力而已，能看见她，却摸不到她。
办公桌上堆满了一摞一摞的文件，有些已经处理完毕，有些还没来得及翻。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就像以前他在图书馆里看到的那样，静美如高山上的雪莲。夜的冷让她忍不住蜷了蜷身子。尽管窗户关得很严实，可是这样下雪的夜，寒冷仍旧会冲破重重障碍，向每个角落侵袭。何况她那身衣裳不算厚实，更不算保暖。
“诺玛，把空调打开，暖风，26℃。”
诺玛执行着他的指令。
他这样看着她，就这样看着，静静的看着，真好！
整整一夜，他看着她，她梦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老板”一直在终端里待着，没有出去过，也没有人进来过，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今天才被打破。
三分钟前，他给正在忙于实验的悟空打了了一通电话，让他通知夜茗篌，到最顶上的三层来见他。
悟空的效率很高，不过喝口茶的时间，夜茗篌就到了。
不过到了之后，夜茗篌才真是被惊得哑口无言。
好，好，好大一座广场！孙氏大厦内部竟然隐藏了这么大一座广场，真是壮观啊！可它到底是如何建造出来的呢？
“好了，别惊讶了，进来吧！”
低沉的声音从广场中央传到夜茗篌的耳中。
他收拾了心情，走到“老板”面前，说：“说吧，你找我来，有何目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他很小就懂了，所以他才不相信，“老板”会不带目的的找他，毕竟他们又不是一对老朋友，会坐下来，喝喝茶，唠唠嗑。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很震撼，很壮观。”夜茗篌并不吝惜他的溢美之词。
“老板”看着天顶，悠悠的说：“它的名字叫做‘终端’，是我研究出来的全球监控系统，通过它你可以检索到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在什么位置，他正在干些什么。”
他说的很夸张，但这的确是事实，升级之后的终端系统，对精神力的要求已经不再严格，即使是普通人操作，也可以做到这一步。
夜茗篌仰望着这个圆顶广场。他不怀疑“老板”说的，因为哥舒湛曾经和他提到过这个神奇的“终端”系统，不过他很好奇，建立一个如此庞大的全球监控系统，“老板”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终端就像是上帝的眼睛，你不仅可以用它找到每一个人的位置，也可以用它来窥探每一个人的秘密，谁掌握了它，谁就掌握了这世界上最大的权力，如同上帝一般。
难道说，“老板”想要做人间的上帝？
“你想不想试一试？”
他的话似有着难以抵挡的魔力。
夜茗篌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倒并不是经受不住权力的诱惑，他身为鬼族的族长，自然尝到过权力的滋味，却也深知权力之责的沉重，他只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有些人费尽心机的想要当上皇帝，不过是经受不住身为帝王的至高权力的诱惑，而有些人站在王位面前，只是单纯想要坐一坐龙椅，过一把当皇帝的瘾，之后这皇帝爱谁当谁当。
夜茗篌坐上那把悬浮椅子，戴上头盔，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终端启动。
太惊人了，实在是太惊人了。仅仅十分钟，他几乎阅览了整个地球。山川河流，深海岛屿，火山极地，草原雨林，从北爱尔兰到西印度群岛，从北极冰川到南极大陆。极致的飞跃如同从太空跌落到地面，又如同从地面陡然飞升到太空，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眼睛，也刺激着他的灵魂。一张张人脸在他身边飞驰而过，他根本来不及看清他们的容貌，而他们的对话也被掩埋在刺耳的类似于风的声音中。这一刻，他的意识跟随光的脚步在世间游离。
悬浮椅子上，夜茗篌不停的大口呼吸。
“感觉如何？”
他似乎没有听到“老板”在问他。
“老板”付下身来，对着夜茗篌的脸，问：“我问你，感觉如何？”
“啊！”夜茗篌被他下了一跳，直接从悬浮椅上跌落下来，头盔也被扯掉了。
他貌似并不期待夜茗篌的回答。“你有没有兴趣掌管整个终端？”他终于挑明了叫夜茗篌来的目的。
夜茗篌站起来，拍拍屁股，嘿嘿一笑。
“你想让我掌管终端，还是算了吧，我好不容易摆脱鬼族的摊子，可以享受一下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现在呀，我才懒得管这些事呢！况且，不是还有跃动和孙悟空吗，干嘛非要找我？”
“老板”转身，把手背在后面，向夜茗篌解释道：“跃动他年纪大小，心气浮躁，不适合领导手下这些人。至于孙悟空，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做科研的确是一把好手，可是管理人却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所有人中，只有你最冷静、最沉稳，而且具有管理者的特质和经验，所以你最适合掌管终端。”
“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夜茗篌打趣道。
说了这么多，以夜茗篌阅历，一定猜出了什么，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隐瞒了。
“之前的战斗，我动用了一部分不属于我的力量，因此，接下来我会沉睡一段时间，恢复那部分力量。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需要有人来掌管终端，避免它落入心怀鬼胎之人手中。”
“可我凭什么要答应你呢？”
“老板”面对他，摘下面具。
“现在，你还要拒绝？”
见到那张脸，夜茗篌又惊了，他已经记不得这是今天第几次被震惊到，可是那张脸给予他的震撼实在太大，远胜之前的千倍万倍。
“好，我答应你。”
“谢谢！”
真难得啊，竟然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两个小时后，“老板”召集所有人，开始了他沉睡前的最后一次会议。
“把你们召集到这里，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他站在众人面前，不紧不慢地说着。“先前的战斗中，我动用了一部分不属于我的力量，为了恢复那部分力量以维持我现在的状态，我需要暗室里沉睡一段时间。”
跃动迫切的问：“你要沉睡一段时间？多久？”
“最少两年。”他继续说：“所以，接下来我有几件事情要交代。首先是终端的掌控权。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顶上三层终端系统的掌控权移交到夜茗篌手中，他将掌握终端的所有权限，与我无异。”
终端的意义他们所有人都明白，“老板”对他们说这些，无疑是在告诉他们，在他沉睡的日子里，夜茗篌不仅是终端的掌控者，同样也是他们的新老板。尤其是“与我无异”四个字，明显是在宣誓夜茗篌的主权。
“实验室这边，由悟空全权负责，跃动作为助手参与其中，继续进行跃空之门的实验。我希望两年后，当我醒来的时候，能够看到跃空之门的成果。另外，为杜威博士建造专门的基因实验室，相关事宜由杜威博士说了算。”
“木星儿，哥舒湛，你们没有了能力，所以要想变强，只能用装备和格斗技巧武装自己。装备方面，去找实验室为你们量身定制，至于格斗技巧，需要你们自己去锤炼。等到我对DIVINITY开战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够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交代完这些事情，“老板”踏进了那条冗长的四面都是铁壁的通道，其他人跟在他后面，像是恭送英雄退场。
依旧听不到“老板”的脚步声，其他人也都出奇的安静，就连一贯跳脱的跃动，也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一言不发。
暗室前，他发布了最后一个任务。
“在新川市，你们要时刻注意一个叫做宇轩的人，一旦他出现，立即将我唤醒。”
说完，他终于还是走进了暗室，开始他的沉睡。
所有人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如同葬礼上沉默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