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说，若我有机会再见到你，一定叫我跟你讲。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没想过要你原谅。她说她的人生就是一场错，不该招惹你，不该招惹旁人。”
秦笙说着，心头一阵冰凉。
步渊愣怔住，他嘴角的肌肉不停的颤抖，半晌闭上眼睛道：“别说了，你好好休息。”
他走的那般决然，秦笙在他身后跟了两步，等步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时，她停住，转身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是轻舟的脸，娇小可爱，面容虽憔悴，却比秦笙那带着苦相的脸好上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梁国人偏爱秦笙那种长相。
“你是楚不凡身边的丫头，轻舟。”巫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屑和鄙夷，她走进屋子，瞧着穿着舞女衣衫的秦笙，笑道：“你主子死了，你就沦落到这种地步？还是说你主子嘱咐你，要你务必来姜国完成她的遗愿？”
秦笙望着巫月，她穿了一身大红，姿态飞扬，骄傲地像凤凰。
“听说明年，你就要和步渊皇子成婚了，恭喜你。”秦笙道，不管她和巫月之间如何，对于步渊来说，娶巫月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在侮辱我？”
“我在祝福你。”秦笙道，她瞧着巫月眼中的杀意，反问道：“楚不凡已死，你在怕什么？”
“你倒是很有你家小姐的风骨，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巫月冷道，她高昂着头，瞧着秦笙，眼角余光瞥向步渊离去的方向，忽然有些落寞道：“你知道么？不管楚不凡死不死，他都绝不会娶我的，哪怕，姜国皇帝向来都要娶巫族圣女为妻。可他偏不。”
秦笙楞了楞，垂头道：“无论如何，你们的婚期定了。”
“那是因为我告诉他，楚不凡死前我便知道她要死，我知道楚不凡的前世今生。我知道她作为秦笙时的所有事。”
“那又如何？！”问出这话时，秦笙心在颤抖。作为楚不凡死前，她见过巫月，巫月来送点心，一道奇冤，二道迷途，三道饮恨。
全都被她说中了。
“那又如何？！他这般对我，又让我晓得他内心所想，我自然要报复。他不是喜欢秦笙么？所以，我告诉他，只要他娶了我，我就帮他动用巫族秘术，来复活她。”
“可是你确定他喜欢的是秦笙么？他喜欢的可是楚不凡……他分得清么？”秦笙落寞道，心里空落落的。
没资格，她根本没资格说出这种话。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看来秦笙那个废物闹得全天下的人都晓得她的破事，这种人，不死才怪。你问我步渊分不分的清，那我告诉你，他分的清清楚楚，他爱的从来都不是皮囊，哪怕楚不凡站在他面前，他爱的也只会是她的心。”巫月道。
她笑着，瞧着秦笙一脸落寞，又道：“你和步渊一样永远都抓不到重点。步渊他明明知道我有可能在骗人，他还是选择去接受，永远都抱着一丝幻想，真是个傻瓜！”
“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巫月问道，她瞥了一眼秦笙，冷哼了一声离开屋子，心想自己这次真不该来，这么多余的人，不用她费劲心思来找她麻烦。
黑夜里又冷，步渊穿了一身单衣坐在院子里出神，冷风吹在他胸口，不自觉地叫他咳嗽了两声。
灵辰心疼地拿来灰狐大氅埋怨道：“殿下，楚姑娘那一刀厉害的，到现在你都受不得冷风，一受风吹就咳嗽。往日里您也不这样作践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因为看到了旧人么？”
步渊没说话，他盯着院子里的红梅出神，半晌才道：“我第一次去梁国当质子时，瞧见她第一眼，她就带着轻舟掐红梅玩。也没过多长时间，她死了，就连今日见到的轻舟，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死气。都是怎么了？”
“殿下还说别人死气，殿下又好到哪里？楚丞相造反差点杀了太子，楚家全家被屠，轻舟姑娘能活着来梁国，中间必定担惊受怕，有些精神不济也是可以理解的。殿下您就不是了，怎么可以被巫月那样骗？您明知道……”
“轻舟说，太子李闲对楚不凡不好……”步渊道，胸口一阵痛楚，疼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殿下！”灵辰道，“您快休息吧，好不好的，楚家都没了，楚小姐都被大皇子李桢害死了，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步渊被灵辰推着去休息，躺在床上，闻着灵辰调好的熏香，身子一沉，昏昏睡去，只是梦里来了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紧皱起眉头。
“来人是谁？“
“梁国，红楼，秦笙。“
说出这一句，秦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将包袱慢慢脱手放在地上，摘下脸上的白面纱，露出了秦笙的脸。带着苦相的脸上一片绝美，秋水的眸子，嫣红的嘴，所有的所有都是秦笙，只是秦笙。
不知道抛弃了多少，最后终于找回了自己。
秦笙笑看着对面怔住呆住的步渊，慢慢地瘫坐在地上，地上冰凉，落座后却感觉不到冷，她只觉累极，舒适极，走了这么远的路，一丝一毫不想再起身动弹。
“我和柳城打赌，五年后他未娶我未嫁，我就嫁给他，我们叨扰对方一生一世。五年了，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落尘，你再不过来，我就嫁了？”
秦笙温柔地说道，她原本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听了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么？秦笙……
步落尘向前一步步走着，寒风吹动他的发，腰间玉带丁玲作响，“他做梦。”步落尘吐出这句，嘴角向上扬起几乎咧到耳根，俏皮可爱的虎牙挂在少年脸上，清俊潇洒如他，一如当年。步落尘缓缓的，继续走向她。
他知道她会等，走的极慢。
她知道他会来，坐的安稳。
画面一转，步渊站在黑夜之中，不远处有个女子往前快速的逃着，像是要永远逃脱了他的生命。
“秦笙！你别走！秦笙！“步渊在她身后喊着，秦笙的脚步停下，她缓缓转身，一脸冷笑，”步渊，你只在乎你的帝位，你只在乎你的未来，就要和巫月成婚了，为什么还要喊我？！你到底在乎什么？！“
“我在乎什么？“
“我……“他气急了，拉过秦笙的手，用尽了平生气力，狠狠在她胳膊上咬了一口！
“我在乎你！“
秦笙吃痛地瞧着他，很快胳膊被步落尘甩落，秦笙愣愣地盯着胳膊上的一排牙印，抬头瞅着步落尘苍白的脸色，他的眸子一点点暗掉。
她突然很心慌，内心一点点变得酸涩，“落尘，你不会……”秦笙想到十三岁那年，秦六娘死时眼中的绝望，她的声音带了哭腔，还有一些孤注一掷的倔强，缓缓抬头望他，秦笙一字一顿，“你不会不要我的吧？”
还不等步落尘回话，秦笙又笑了，她眼圈通红，下巴微微抖着，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她扬了扬胳膊上的牙印，道：“我疼……”
步落尘转身离去，秦笙觉得整个世界就那么塌了。
“你回来……你回来……”一声声哭腔，秦笙眼前一片模糊，那人的身影在眼前变黑变白，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了他，秦笙委屈狠了，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她跪坐在长乐街的尽头，今日大雪，雪花落在肩头。
秦笙像个孩子般，张着嘴不管不顾地嚎哭着，将满腔的愤恨，满腔的委屈都哭喊了出来。
“阿娘，阿笙，什么都没有了。”
……
“秦笙，你还会不会把我送给别人？”
良久，秦笙看到一双绣着云纹的白靴子落在自己面前，她怔住，猛地抬头，步落尘一脸无奈地站在她面前，他的眼圈红着，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
“秦笙，以后，你还会不会把我送给别人？”
“不会了！我……不会了！”秦笙嘴巴一撇，眼泪立时滚落，她伸出双手，步落尘半蹲下来将她搂抱在怀里。
“纵然你把我送给别人，我也绝不会走的，阿笙，我只爱你。”
步落尘的声音落在秦笙耳中，她身子一僵，抱着步落尘的双手更加用力。
“嗯！”她用力道，满腔苦闷就在这句话里全部消散。
“秦笙！“
步渊从睡梦之中惊醒，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人，外头明月高挂着，月光洒落在屋中桌子上，炭火温暖，熏香缭绕，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这只是梦。
然而梦中那样真实，秦笙绝美又带着苦涩的脸庞……
步渊揉了揉眉头，他掀开被子披了衣服下了床，推开门在王府之中信步走着。
一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坐在高墙上，她坐在高处望着月光，一丝头发随风飘荡，变白了。
秦笙听到脚步声，转头来望，瞧见了步渊，他眼里清澈温暖，给人一种少年回来的错觉。也不知怎的，就忘了那些错过的痛楚，秦笙道：“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姐……便再也睡不着了。“
过了许久，静悄悄的，空气中一片寒意，步渊瞧着孤单单的那个背影，转过身，却是道：“我也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