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咱们快到姜国边界了,您快别睡了,万一守边疆的赵将军看到了,又该骂您不成器了。”灵辰瞧着在马车里睡的香的步渊,提醒道。
步渊抬了抬眼皮,瞧见一脸担忧的灵辰,笑道:“我就算不睡,他也得骂我不成器,再说了,一个被派到别国当过质子,又受冷遇被派来守边疆的皇子,赵将军还不想见呢,到了那,一切都要靠自己,灵辰你也歇歇,不然去了整日生气又休息不好,生病了可没人管。”
“殿下,不会那么糟吧?咱们还不如在梁国当质子,在人家地盘没受过什么委屈,来自己地盘倒要受尽欺凌了,真是讽刺。”灵辰嘟囔着,再看步渊,又睡着了。
巫族人说,他是姜国下一代帝皇,等他娶了巫女,帝皇之路就是一片坦途。
他偏不娶巫月,偏要与在姜国等同于神的巫族对抗,结果连质子也当不成,父皇要他守边疆,要他受苦低头听话娶巫族圣女,他倒是想看看这守边疆到底会受何种苦,他倒是要看看,他誓死不娶巫月,父皇会如何选择。
他已经有了选择,永不妥协,只看父皇敢不敢让他在此停留。
巫族人又说过,梦是带有警示作用的,步渊离开梁国之后,做了一个梦,漫长又痛苦的梦,他不敢相信,却总觉得真实,这梦让他恐惧。
梦中,她病着,不是楚不凡,是个富家小姐,而他是她命定的良人,从未见她,却喜欢着她。梦境倒和现实差不了多少,总是他爱,她躲着,只不过梦中的她躲的更剧烈,或许是现实的影射?!步渊苦笑着回忆着那场梦。
下着黑雨的夏末,她紧闭着双眼穿着一身水碧色的衣衫躺在床上,旁边站着四五个大夫皆是一脸的凝重。
她被厨子下了毒,莲藕加寒毒,发现时已经晚了。
“小姐,小姐。”一个小丫鬟走到她帷幔前,双手紧紧握着她冷的发抖的手。
她似乎是有些怕,捏了捏小丫鬟的手,小丫鬟连忙问道:“小姐,你如何了?”
“少公子?!”门外传来老管家惊喜的声音,她的身子僵了,浑身冷汗直流,胸腔中被一股气死死堵着,只在这瞬间脸色苍白,整个人脱了力。
他就这般被人簇拥着进来,看到了在梦境中的楚不凡,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是假的,不知被谁捏造了这一身的病,然而步渊知道,她望向他的惊恐的表情却是真的。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小丫头转头看到她挣扎的样子,不由地惊呼一声,时间仿佛就此停住,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
步渊同大夫一齐进了门,他清俊的眉眼,出尘的气质让众人停滞了呼吸,她什么也没说,脸上却流下两行泪来。
步渊胸口仿佛压了一堆砾石,望着她那两行泪心中些微发苦。
“少爷,小姐体内寒毒集聚已久,绝不是今天一遭吃坏了身子。”大夫说完,步渊看着这一屋子满满当当各怀鬼胎的人,心下了然。
“我带她走,离了这地方,谁也不会欺负她。”步渊道,在梦里,他的心愿更重,非要带走她不可,这是他的执念。
“唐突了!”就在众人吵嚷间,步渊转身走向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快步离开喧嚣的人群!众人面面相觑,还未做出些行动时,他已经走远了。
梦中一片白茫茫,前路根本不清楚。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还是闹气道,语气如真人无异,步渊心中苦笑。
“你生病了,我把你治好就送你回来。今日唐突了,来日等你好了,我亲自来谢罪好不好?!”
步渊说着,声音中喘着粗气,语气却变得轻快了。
他就要在梦中作弄她,他就要沉浸在自己的梦中瞧她的反应。
谁知她竟抬头望着他,鼻头一酸,竟是哭了起来。
“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不成么?我就是逗逗你,舍不得叫你哭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那些人欺负你欺负狠了么?你想让我回去带你走么?若是你想,你点点头,我马上就回去,不要命也回去找你,只是你别推开我。”
“……”
“是不是难受啊,这一路上你都不说话?梦里他们真给你下了毒药?等下次,我做个好梦,让你在梦里头当公主,当享福的王妃,怎么样?!”
“我不喜欢你,从来都不喜欢你。”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道。
步渊的步子变得慢了,他低着头看着怀中眼神空洞脸色惨白的她,心里头一阵痛,半晌想开了用力将怀中的她抱了抱,突然笑了笑,“这可由不得你,这可是我的梦,你说了不作数,你看,在我的梦里,你连挣扎都不会了不是,还不是只有嘴皮子厉害。”
“你放开,你放开!”她挣脱开步渊的怀抱,猛地后退好几步,气鼓鼓的样子可爱极了。
“你为什么讨厌我?”步渊上前一步,她瑟缩地退了一步,她的眸子晶亮,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步渊的倒影。
“讨厌就是讨厌,没什么为什么。”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冷冷道。
“正好,我喜欢你,喜欢就是喜欢,也没什么。”
步渊笑着说着,走过来,靠近她,她满脸苦恼,眼睛转来转去,又是想一些诡计了。
“我……”她从他身旁退走,声音突然地有些哑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啊。”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哭腔,步渊突然怔住了,他看着她微红的鼻头,委屈的眼神,心底一片柔软,不知怎的,他就是升起了一股霸道的心思,就是不想让她走。
“若你办成一件事,我就答应放你走。”步渊清澈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她缓缓抬头,眼睛里带着莫名的光,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
“什么事,你说。”
“骑马、射箭、拳脚,只要你有一样赢过我,我就放过你。”步渊想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一个戏文里的坏公子说过的话,他坏笑地说着,眼底却一片温柔。
“我怎么可能赢……我……”她气急败坏,半晌狠了狠心终于道:“好!我们比拳脚,给我一年,我一定赢你!”
“好!我们比拳脚,给我一年,我一定赢你!”
她这是……选了最难的那条路,给了步渊一个最决绝的回答。
梦从这里醒来,回忆也从这里终止,自始至终,她都在躲,都在逃,步渊不明白她在躲什么,心里头迷茫的很,为今之计,他要先打消掉父皇要他娶巫女的念头,然后用尽一切方法回去找她,若她幸福安康,他便心安。
灵辰表情凝重地瞧着步渊醒过来,张了张口还是道:“殿下,刚才有人传来了一些梁国的消息,您想不想听?!”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想不想听,先说来看看。”步渊道,心里猜测着楚不凡又做了哪些惊世之举,莫不是把李闲打的下不了床碰到她倒着走?要不就是闹的柳城到处躲着找人下棋消遣时间,她总不会叫自己吃苦的。
“太子李闲和丞相之女的婚约取消了,柳家的柳歌会嫁给太子李闲当侧妃。”灵辰说道。
步渊眼神一亮,马上坐起身来,道:“她成功退婚了?那她和柳城呢?她不会嫁给柳城了吧?”
“不会,她现在跟谁都没有婚约,即便柳城去求娶,她也没有答应。”
“太好了,等父皇答应我放弃叫我娶巫女,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完,我就去找她。就算守边疆,我总归用许多方法不叫她吃一丁点苦头。”步渊道,眼里发着光,他一笑露出虎牙来,少年气十足,叫人看了心头暖。
然而灵辰看他如此,却揪心似的疼,他咬了咬牙道:“殿下,她快死了,听说前些日子是回光返照,现在楚小姐已经走到了末路,大罗神仙也无法搭救,您真的只会是做了一场梦。”
步渊身子骤然僵住,他的笑破败,眼睛瞬间通红无比,“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就要死了呢?那日我见她……我……”
“我知道这是去姜国的马车,我也知道,你既然要带走我,一定能保护好我。落尘,你不必说,我一直相信你的。“
“你知道么?刚才我看着你靠在对面睡着,心里头安定的很。刚才我就想,要是我在这一刻死了,那我一点也不怕。“
“岁岁平安,生生不见。“
她的话落入脑海,步渊痛到无法呼吸,灵辰瞧着他难受的样子道:“听说杀死碧荷公主的凶手找到了,是大皇子妃纳兰珠,纳兰一族全族被屠,想是她怨念消散,身子也活不久了。殿下,她本来就不是久留之人,您别强求了。”
“步渊,但凡辛苦,便是强求。“她说这话时,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一颗。
步渊想起那日的她,心中发堵的很,怨气无处安放,痛楚承受不来,他笑了笑,低下头,两颗泪从眼眶中滴落,一颗滴在马车上,一颗滴在手心里,像是被野火烧破了一个洞,疼痛欲死。
“殿下,您就服个软,娶了巫月吧,每个人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您何苦要走的这般辛苦?!”灵辰道。
“我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