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气候与京城大有不同,这边日头烈,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满身是汗,在太阳的炙烤下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走了整整三天的路程,身上所带的干粮与水都已经吃完,身上虽然带了有碎银子,但是却没有一个地方能用。
放眼望去,方圆百里全是黄沙,别说人影了就是一头骆驼都见不到。
不远处卷起的沙尘暴正以肉眼难以见到的速度朝着他侵袭而来,等到卷在季骏丰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蜷缩起来滚进了沙漠之中。
吃了一嘴的沙,季骏丰也不顾上嘴里膈应的慌的感觉,双手死死的嵌进黄沙里,整个身子藏进沙子中,以此来固定住自己身体的平衡。
这样的沙尘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出于本能的反应促使他这么做。
这一埋,就是半柱香的功夫。
感觉到头顶上的风沙小了些许,季骏丰试探着慢慢抬起头来,确定没有了风暴之后,他才从沙土之中爬出来。
用力的将嘴里的沙子吐出来,拍掉身上粘粘的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算是度过一劫了。
望着无边际的沙漠,季骏丰不禁扶额暗叹一声。
如果不再遇上这样的沙尘,再走上一日应该就能抵达驿馆。只要到了驿馆,有人接应了,皇上那边也能得到消息,这样一来,季家也算是暂时安稳了。
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季骏丰抹了把来脸,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虽然吐出了一些沙,但是还有少部分黏在了口腔里面,十分难受。
他一身的白衣长衫此刻也是脏得不行,束好的发冠也散落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季骏丰也顾不上那么多,加快步伐就往前走。虽说沙漠边际一望无际,但所幸是条必经之路,来往的商人马车早已为这段容易迷失方向的路开辟出了一条捷径。他只需要沿着曾经的痕迹一路往前,必定能找到落脚点。
走了一天一夜终于他在那高坡之上望见了那密密麻麻的矮小平房。
季骏丰大喜,坐在沙土上缓了好一阵子才爬起身来。连续两天没有进食,没有喝水,若是他再走不到边界处,恐怕就要丧命于这黄沙之中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走到了驿站,季骏丰用劲全力拍开了大门,门刚一拉开他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揉了揉发疼的眼睛,季骏丰环顾四周,坐直了身子。
“你醒了。”闻声仰头,季骏丰看见一名大约年过四旬左右的男人,双眸泛着精光,手里拿着一个托盘。
“醒了就赶紧起来吃东西,吃完东西就去干活。”他厉声说道,将手中的托盘重重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男人眼中的不屑与轻蔑让季骏丰不禁微微蹙眉。
不过是一个被发配边疆的人,若不是他现在身上还顶着“驸马爷”的头衔,哪儿还轮得到他亲自来给他送食。
季骏丰没有多言,从眼前男人的衣着来看,便已经知晓他是谁。
边界驿站的负责人,黄大忠。
一个六品官员,常驻边界地带,管理被发配到边疆的犯人做苦工。虽然只是个六品官员,但边界却只有他这么一个官,说大也是最大的。
这么些年被发配到边界的犯人不计其数,可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暴乱,说明这个黄大忠还是挺有手段的。
季骏丰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在来的路上他却已经是做好了准备,从听到口谕的那一瞬间起,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听闻这个黄大忠对待犯人极其的不友善,轻则是动辄打骂,重则便要了小命。
山高皇帝远,那京城之中的人就算是想伸手也伸不到这里来。所以大部分人虽然知晓实情,但仍旧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被发配到边疆,自然不是要他来享清福的,做苦工不过是第一步而已,也不知道“那位”还有没有安排其他的手段等着他。
季骏丰抿了抿唇,端起他放在桌面上的食物,大口大口吃起来。
不管怎么说,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其他的。
“待会儿吃完了饭,就去前面的矿山搬工,到了那边自然有人教你怎么做。一日有两班,日夜颠倒,你做完晚上的,明日白天就能休息,若是做不完你自己的内容,不管你是谁,曾经是什么身份,都别怪我不客气!”
面对黄大忠迎面而来的下马威,季骏丰挑了挑眉,点点头算是应下。
这些年,季家在外征战,边界这一块地带是所有将军和民兵们最不愿意来的。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前路不通,根本没办法过去,东瑾常年都是只守不攻,可时间久了,边界的小国自然也越发猖狂起来,强杀掳掠无所不为,但却从来没有跨过这边界,让整个军中的人有苦难言。
发兵?找不出理由,他国没有跨入东瑾边界,不发兵,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疑不是在挑衅着权威。
权衡利弊之下,一道圣旨发下,命人前往边界修路建道。
而季骏丰现在也要参与其中。
季骏丰虽然自小习武,但是却从来没有做过这些苦力活。虽然人家说没有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但当季骏丰真正到了矿山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什么叫惨绝人寰?为什么这些犯人从来没有掀起过暴乱?为什么这些路修得如此之慢?
季骏丰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
眼前的这些人是犯人没错,他们曾经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误,但他们也是人,并非猪狗牛羊,更不是畜生!
这些拿着鞭子用力抽他们的官兵们,难道就是对的,就是好的?
搬工们,一个个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脚底下的鞋早已被磨穿,有的还露出了脚趾头来。那身上一道道鲜血留下的痕迹,令人触目惊心。
饶是季骏丰这样的铁血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是人,当真不是人!
动辄打骂,他以为的打骂不过是踹上几脚,轻微教训,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被鞭打过的伤口,稍微动作慢了一些,或者是偷懒喘上口气,就会挨上几鞭子。
而这些鞭子上面,还有着刺珠,打上一下就是鲜血淋淋。
季骏丰抿紧了薄唇,双拳死死攥紧。
这样的打法,谁还愿意真心去做这个修路的人?这样的打法,人都半死不活的了还如何去修路?
他就说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路却只是修了那么一半,原来、原来这根本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环境恶劣,沙暴严重,人手不够!
这根本的原因竟是,他们在虐人!
将人虐的半死不活哪还有人愿意来修路?
季骏丰虽不从军,但自小耳濡目染,深受季南山的影响。在他的心中军,兵皆是为民而生,征战也罢,守卫也好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保卫国民。
而现在呢?
这些一个个拿着鞭子毒打犯人的兵们,真的是老百姓口中声声称赞的兵吗?
季骏丰脸色铁青,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是制不住的怒意。
犯人也是人,将他们发配到边疆来做苦力已经是对他们的惩罚,为何还要毒打,还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季骏丰站在不远处,看似平静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实则眼底早已掀起了风暴。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那些官兵们一个个踹开,也用鞭子在他们身上抽那么几下,让他们也体会体会被人鞭打的感觉。
“那个谁,还不赶紧过来干活,愣着干什么?”一声怒喝朝着季骏丰吼来,怒喝间扬起手来就是一鞭子朝着季骏丰挥来,眼看着鞭子要落下,季骏丰目光一冷,身子往旁一侧那挥下来的鞭子就落了个空。
扬手打他的那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眼底掀起怒气,他呵斥道:“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躲老子的鞭子!”扬言间便冲上前来,又准备给季骏丰一鞭子。
这一次季骏丰没有躲,迎面而上伸手抓住他手中的鞭子,用力一带,将鞭子另一头的官兵直接扯到自己面前来。
出手迅速直接掐住他的脖子,眼中的戾气止不住的溢出来。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朝我挥鞭子?”季骏丰冷喝一声,吓得那名官兵顿时脚下一软。
季骏丰虽然是被贬了,但是他现在却还是当朝的驸马。就算是被贬,就算他终生不得回朝,但是凭着他现在的身份谁又敢朝他挥鞭子?
两人对峙,将在场的人纷纷吓住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往旁边站了站看着两人。
这些犯人们哪个不是深受折磨的,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个人能够替他们出口恶气,一个个高兴不已。
被季骏丰吓住的官兵顿时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瞪大了双眸望着他。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横出一个声音来打断了两人,季骏丰猛地仰起头,只见黄大忠穿着一身官服从外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