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骏丰深深地吸了口气,仰起头望着深灰的天空,眸子里浑浊不堪。
他没有辩解,也不知道如何辩解。
有些话说出口就没有回头路。
季骏丰虽然后悔,但他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
他虽不参与政事但却对朝中之事看得十分清楚,当今圣上虽然正值壮年,但毕竟占着这个位置多年,他的几个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心思各异。
皇长子苏端弦为人心狠手辣,心思缜密。少了些仁慈,多了些毒辣,若是他为皇百姓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二皇子苏慕容为人阴沉,表面上总是唯唯诺诺可实则却是一只隐藏在背后的毒蜘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将人咬碎断骨。
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皇上,他着实不敢想这个天下将会如何。
况且,若是苏思齐被刺杀之事当真与这两人有关,那么一个敢对自己亲兄弟下此狠手的人又有谁敢让他坐上皇位。
所以放眼几位皇子,季骏丰觉得只有苏思齐最为适合登上那个位置。
可惜,他却无心。
可是不管苏思齐是否有心朝政,他的安危都该受到保护。
不仅仅是他,包括整个季家。
换而言之,他们季家同苏思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论将来是二皇子还是大皇子继承了皇位,对于季家来说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但只要苏思齐在一天,他们季家就能保全一天。
这样的结局,从第一次季南山拒绝苏端弦的示好开始就已经注定。
季骏丰想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旧会这么选择。只是唯一让他愧疚的是,几位弟弟却因为他而断送了仕途。
没有人知道季骏丰心里的想法,也没有人能理解他。
只有季南山幽幽地多看了他几眼。
一路上,苏蓁,季南山都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
回到季府,众人早已等候多时。
宫内的消息早就传来,季家众人面色凝重,一干人坐在正厅默默地等着三人回来。
季南山铁青着脸站在大门口,仰头望着那块金色的牌匾,心里不是滋味。
想当年,季家这块“将军府”的牌匾还是先皇亲自提笔御赐,如今却没想到要将它摘下来。
剥去将军府,贬为庶民。
季南山心中有些感慨,也有些难受,但是更多的却是轻松。
换一个方式来想,这样或许是保全季家最好的方式。这也是为何他刚才要在昭华宫门口大骂季骏丰的原因。
圣意难测,为了保全季家他不得不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只是这些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他们。
对于季南山来说,这一次的事情对他们季家来说有好也有坏。好的是,能够脱离这一干政策,跟能脱离皇家,从此过上太平的日子。而坏的是,季家的百年声誉,将不复存在。
“父亲,如何了?”一见到季南山进门,季骏迢便立马上前询问。
神色凝重,面色紧张。
季南山微微摇头,轻声一叹。
“完了,彻底完了。”
闻言,季骏迢跌坐在地上。
季家完了。
“季骏丰发配边疆,季家从此贬为庶民。你们呐,所有的辉煌成就不复存在,从此咱们季家将成为山野村夫。”季南山说着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无奈与落寞。
“老三呐,去将门口那块牌匾摘下来吧。”季南山轻声说道,慢慢悠悠的转身朝外走。
他的背影落在季骏丰眼中,竟让他觉得一向挺拔的父亲活生生老了十多岁。
季骏丰攥紧了拳头,红了眼眶。
“大哥,此事别太自责了。就算没有你这件事,咱们季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季骏迢回过神来,站起了身子说到。
季峻宇同季骏舜同时点头。
从上次回朝开始,从皇上夺了兵权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早已看到这一幕。
季家,功高盖主,是历来圣上都忌讳的事情。
季骏丰的事情不过是给圣上找了个最好的借口而已。
圣上没有除掉季家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几人心知肚明也没有责怪季骏丰,可季骏丰的心里却越发的难受起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虽然看透,但落在季家头上的时候却仍旧不是滋味。
“公子,三皇子来了。”正当一行人为此唉声叹气之时,小厮站在门口传来了声音。
苏思齐?
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这个时候同季家扯上关系可不是明智的决定。
季骏丰刚想让小厮回绝了,便听见一个清朗的嗓音响起:“季骏丰你胆敢让本皇子在门外等候多时,你这命是不想要了?”
还敢同他开玩笑,看来苏思齐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季骏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季家落败,落井下石的不少,雪中送炭的可只有他一人。
抬眼扫了他一眼,他沉声道:“你可知道这时候来季家,意味着什么?”
“本皇子可顾不上这些弯弯绕绕的,我只知道我兄弟落难了,我得来瞅瞅他有没有落魄公子哥的模样。”苏思齐笑了笑,目光在季家几兄弟身上转了一圈。
还好,个个眼中的清明澄澈,没有一丝责备。
苏思齐目光一转,想了想说道,“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一收到消息苏思齐便赶了过来,一来是为了看看季骏丰如何,二来是为了想要证实他是否真的同那个婢女有染。
季骏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我皇姐……”苏思齐的话还没说出口,季骏丰便开口打断:“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皇姐的事情。”
“那晚我受了伤,回去的路上失血过多晕倒在了书房门口。是小寒救了我,这其中有些事情我不方便与你言论,我既受了伤,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是不能的,更何况我能向你承诺我的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皇姐的事情。”
“受了伤?是那晚的刀伤吗?”苏思齐压低了声音问道,季骏丰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说?”苏思齐有些不解。
季骏丰抿了抿唇道:“这就是我想同你讲的,我觉得你被行刺这件事与你那两位皇兄脱不了干系。”
“今日在昭华宫的时候,我本想着说出实情来,但是我却在昭华宫见到了你两位皇兄。你说巧不巧?”
“我这边刚出事,他们就收到了消息。”
季骏丰说着,眼神里多了几分暗光。苏思齐抿了抿唇,沉思一番之后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别掺和了,现在你跟我去找季将军将事情说清楚。”
苏思齐说着就拽着季骏丰往前走。
说到底季骏丰也是为了他才会成这样,才会被皇姐误会。他不能看着季骏丰被季家的人所误会,更不能看着季骏丰蒙上不白之冤。
若是季家当真是因此而埋怨上季骏丰,那他的内心绝对过不去。
“说什么?现在说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季骏丰摆了摆手不肯去。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让它继续发生下去,能够保住苏思齐也不枉费他白受的这冤屈。
“不行,他们不知道无所谓但季将军不能隐瞒!”苏思齐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本来季骏丰同季将军的关系就不好,现在出了这么件事,说不定季将军心中更怨季骏丰。
拗不过他,季骏丰被苏思齐拖着进了书房。
“三皇子。”季南山俯身行了个礼,苏思齐连忙扶住他的双臂将他托起。
转身将房门关上,苏思齐沉声道:“季将军,季家今日之事是我对不起季家!”一张口便将季南山惊住了。
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瞬间便镇定了下来。
“三皇子何出此言?”他的目光在季骏丰身上扫了一遍,匆匆掠过。
“你来说吧。”苏思齐望向季骏丰,示意他开口。
季骏丰抿了抿唇,开口道:“那日我同皇子小聚,深夜才从外回府,回来的路上受到了行刺。”
“为了救思齐我受了伤。回到府中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去而晕倒在了书房门口,是小寒救了我,也就是公主口中那个与我有染的奴婢。”
“父亲,小寒为了救我迫不得已才与我躺在同一张床上,但是我们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也是为何我一直以来不肯辩解的原因。”
“原本我同小寒已经说好了,只要她愿意我会为她置办一套行头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为她择一户好人家。可就在那个时候,公主突然进来了。我百口莫辩,索性也不解释了。”
说道这里季骏丰目光沉了沉,“只是我没有想到事情传的如此快,传到了皇上的耳中。”说着他叹了口气。
“父亲,这件事不如表面上看见的那么简单,我猜测是宫中的人所为。”
话说到这里也不必多言,不用细说季南山就已经明白。
他只需要那么细细一想就知道,今日在场的人中那些人最为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