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完话，用手抚着王志高的脸，想帮他阖上眼睛。
坊间有传言，死不瞑目的人，是因为有重大的冤屈或者怒气，让死者有一缕魂魄在人世徘徊，若是不能了结遗愿，便一直不能转世投胎。
王伦想阻止老太太已来不及了。
老太太操劳一生，布满皱纹的大掌轻轻从王志高脸上抚下，王志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点改变都没有。
老太太的眼泪顿时狂涌不止，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不死心的又试了一次，嘴上哽咽道：“孙儿可是担心奶奶年纪大了不能成事？你爹娘还在呢，他们也能给你报仇，你告诉奶奶，害死你的人，是季峥吗？”
是季峥吗？
众人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一直看着老太太的手，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微妙的变化。
然而这一次，王志高的眼睛还是没有闭上。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的议论，竟然不是季峥啊，那凶手会是谁呢？
眼看众人已经相信季峥不是凶手了，王伦气得不行，一把抓住老太太：“老东西，你这是封建迷信！从古至今，难道还有人凭这个来断案吗？”
“我孙儿已经死了，他是不会说谎的！”
老太太冷冷地说，也不跟王伦挣扎，再度问王志高：“孙儿，你告诉奶奶，害死你的人，是不是你表舅赵德山？若是凶手是他，奶奶定然也要拧断他的脑袋，给你陪葬！”
“荒唐！老东西你给我闭嘴，要发疯去别的地方发！”
王伦怒不可遏，推了老太太一把，从老太太手里抢过王志高的脑袋抱在自己怀里。
王志高已经死了一天一夜了，被他这么抱着，竟然还有白生生的脑浆从颈骨断裂处涌出来，看着恶心又诡异。
众人全部往后退，下一刻却听见有人惊呼：“眼睛闭上了！”
王伦愕然，把脑袋举起来一看，王志高果然已经闭上了眼睛，青白的脸上多了一丝安详。
见鬼！
一股寒意自尾椎骨蹿到后脑勺，王伦有点抱不住王志高的脑袋，连忙把脑袋和王志高的身子放到一起。
旁边的人已经在窃窃私语，讨论赵德山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亲表侄。
眼看舆论风向已经完全倒向另一边，王伦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找老太太算账，老太太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推开人群向外跑去，嘴里大骂道：“赵德山，你这个龟儿子，我要你给我孙儿偿命！”
老太太来时跑掉了一只鞋，这会儿头发蓬乱的往外跑着，活脱脱的就是个神智不清的疯子。
儿子媳妇不孝，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孙子又死了，能不疯么？
众人一阵唏嘘，王伦压着怒气冷静下来，对着苏家那几个护院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跟我一起去找凶手讨要公道！”
他巧妙地只说了凶手，却没再说季峥的名字。
众人这热闹是越看越有劲儿，也没打算歇着，全跟在王伦后面，想看看事态会怎么发展。
与此同时，司令府，赵德山又摔了一盏茶杯。
“谁让那个死老太婆进城的？守城的那些人都是死的吗？那么大个活人都看不见？”
赵德山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听说老太太去了武神殿，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这死老太婆真是有能耐，从舟县到恒城足有大半天的路程，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翻山越岭跑到恒城来的，还要给她孙子鸣冤，她当自己是掌管杨家军的佘老太君呢！
“司令，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光靠老太太一个人恐怕是不能连夜冒雨赶到恒城来的，这背后，必然是有人在帮她。”
“你是说季峥？”
赵德山狐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季峥刚回恒城，怎么会对王志高一家的背景这么了解？而且老太太来得这么及时，基本是和王伦夫妇前后脚出发的，那人像是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早早地做了应对措施一样。
赵德山越想越觉得可怕，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找背后的人是谁，而是尽快实施计划，在舆论还没有完全倒戈之前，把季峥摁死在恒城。
这般想着，狗头军师开口道：“司令，不管背后之人是谁，咱们现在不能坐以待毙了，要不然恒城这水，就要被搅浑了！”
他们原本是想在恒城搅个漩涡，把季峥一个人卷进去，但水一旦被搅浑了，就不知道是谁被谁弄死了。
赵德山一只手垂在膝盖上，闻言若有所思的敲了敲膝盖。
过了一会儿，赵德山下定决心：“去西郊大营！”
“是！”
……
巳时末，乔家医馆外。
“这个小孩儿死了吗？才这么小，好可怜啊。”
“是啊，听说是被乔家那位小姐医死的，那位乔小姐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里带煞，这才两天，都碰上三个死人了！”
“啊？不是吧，我之前看见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啊！”
“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来来往往的行人好奇的探听八卦，小声议论着。
张旭快步走着顺道听了一耳，眉头微皱，加快步子走进乔家医馆，发现医馆一个人都没有，里面的伙计全都垂眉耷眼的坐着，无所事事。
看见张旭进来，伙计全都警惕起来，张旭连忙表明身份：“我叫张旭，奉我们副将之命来保护夫人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人不要乱说话，我们小姐还没定亲，和你们副将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伙计大声辩驳，说完又忍不住抱怨：“你们也就嘴上说说喜欢我们小姐，小姐被人欺负抓走的时候，你们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呢！”
“抓走？被谁抓走了？”
张旭抓住关键信息问，没介意伙计的这点抱怨。
伙计绷着脸不大想说，赶巧阿山哼哧哼哧的从外面赶回来，一进门就大声道：“快给我倒杯水，我要累死了！”
伙计忙去给阿山倒水，阿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也没注意到张旭站在这里，倒豆子一样把自己这一趟的所见所闻都说出来：“你们绝对想象不到，司令部的大牢有多臭多脏，我一走进去，隔夜饭都差点被熏出来！咱们小姐这次可是遭了大罪了！”
“你们小姐被抓进司令部大牢了？”
张旭顺嘴接话，坐到阿山旁边，阿山喘着气看了他一眼，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张旭是谁，下意识的想站起来，被张旭拍着肩膀按回去，倒水来的伙计也被按着晚坐下。
“接着说！”
张旭命令，手劲很大，阿山根本动弹不得，却还是一心护主，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西郊大营的人！”
张旭换了个说法，阿山做门房的，脑子比那伙计转得快，知道张旭是季峥的人以后松了口气，季家那位二少爷虽然传闻比较可怕，但对他们小姐还是比较好的！
思及此，阿山撤了敌意，老老实实回答张旭的话：“今天一大早有人来闹事，说我们小姐助纣为虐，帮你们副将杀了锦川阁的水仙姑娘灭口，还污蔑我们小姐医术不好害死了一个小姑娘，然后司令部就来人把我们小姐带走了。”
这是明显的诬陷，张旭点了点头，想到阿山刚刚说乔灵遭了大罪，不由追问：“司令部的人对你家小姐用刑了？”
“那倒是没有，就是来闹事的泼妇打了我们小姐几巴掌，但人在大牢里关着，谁知道他们后面会对小姐做什么呢！我们大少爷可从来没让小姐睡过那么脏乱差的地方，牢房还有大老鼠，小姐晚上肯定睡不好要做噩梦的。”
阿山越说越气愤，旁边的伙计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这两天又降温了，小姐在里面待着，腿一定会犯疼，小姐平日最怕疼了！”
乔家医馆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乔灵，受乔寒笙的影响，一个个全都把乔灵当易碎的陶瓷娃娃宝贝着，这会儿自是心疼得不得了。
张旭的心跟着揪了一下，有点庆幸这会儿是他在这里，要是季峥亲自来了听见这种话，只怕会立刻带兵去炸了赵德山的司令府。
张旭想去司令部大牢看看，先确定乔灵的安全，正要起身，又多问了一句：“你们家大少爷呢？”
乔寒笙平时一丁点伤害都不会让乔灵受，今天怎么这么轻易就让乔灵被抓走了？
提到这个阿山又气愤了，拍桌怒道：“大少爷去苏家给那两位少爷上药去了，那个泼妇一定是看准了大少爷不在家，才会这么大胆的来这里撒泼的！”
又是苏家？
张旭多留了个心眼，面不改色的问：“你没去通知你们大少爷？”
“……”
这就是最让人郁闷的地方了，大少爷不仅没有立刻赶回来，还让他们相信赵司令！
阿山不想说这个，白了张旭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能救我们小姐你就赶紧想办法去救，不能救的话给我走远一点，别在这里站着碍眼！”
阿山说着要赶人，张旭也不跟他争执，主动走出医馆，打眼一瞧，看见赵德山和他的狗头军师骑着马从旁边的街道疾驰而过。
他们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