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韦洚整个人像是个煮熟的虾子,既惊惶,又茫然,“你们谁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要从你父亲离家之后说起了。”陶行蝴见没有机会再杀死韦洚,干脆把刀往身后一扔,“当啷”一声,“你不是天天说,你父亲听说了寐海和秦妙妙的婚事,离开了家,去找寐海,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了吗?”
“是,是……我等我父亲,等了很久。一直等不到他,后来一打听,却听到了他的死讯。我赶去边塞,亲手挖开了他的坟,亲眼确认。我父亲是被寐海杀死,一刀穿心。”韦洚脸色难看极了,“难道我的眼睛会出错?”
“你的眼睛的确会出错。”陶行蝴笑了笑,“你当时,如果扒了死人的裤子,再确认一下,你就不会误会这么多年!”
“死者为大,我怎能干出如此下作之事!”韦洚想也不想地反驳,却又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棺材里躺着的,是我的妙妙。” 陶行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父亲,亲手杀了她,然后将她化成了他自己的样子。他已经疯了,不要你,不要韦家,就为了这个人。”
她手一指寐海。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韦洚睚眦欲裂,大叫起来,“我父亲明明死了!”一双血红双目倏然瞪向寐海,“分明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亲口承认的!”
“那时候,我以为我是救了妙妙。”寐海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
……
陶行蝴:“韦公子,你也是可怜。这么多年,你居然一点真相也不知。看来你父亲果然狠辣,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瞒得这么死。”
“说回当年,你父亲去了边塞,他万万没想到,寐海就是个情种。见一个、爱一个,对他是真的,对秦妙妙也是真的。” 陶行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寐海,似讽似嘲:“他的多少准备,多少幻想全在寐海对妙妙的温柔爱意里化作灰烬,你父亲他,不甘心,满腔怨恨,最终想出了一个阴毒至极的办法来。”
“他找了个机会,将妙妙骗了出去,将她打昏,然后对着镜子,从头到脚,将她彻彻底底化妆成他的模样。再给她灌下暂时不能说话的毒药,点了让人神志疯狂的熏香。我的妙妙,被你父亲一步一步装扮着,成了一个毫无理智的男疯子。”
“而韦秀燃,他将自己化成了秦妙妙。”
韦洚似乎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浑身都哆嗦起来:“不……不……”
“我收到消息,说秦妙妙遇到了危险。”寐海接着她的话往下说,“等我闯进那间房,看到一个疯男人的背影,而‘秦妙妙’被他压在地上,衣衫凌乱不堪。”
韦洚轻轻道:“于是,你就一剑杀了他。”
寐海闭了闭眼,“过了很久,我才知道,被我杀掉的男人是秀燃。”
“是假秀燃。” 陶行蝴冷笑道,“真的秀燃取代了妙妙的位置,呆在寐海的身边,一呆就是好几年。你父亲可真是绝世的易容大师,不但易皮,还易人。不信你问问寐海,当时那么多天的朝夕相处,他可曾发现有半点不对?”
寐海摇摇头,“事情暴露后,我反复回想,只觉得我自己混乱。因为我真的没有发现半点端倪。”
“他知道自己亲手杀掉‘秀燃’之后,不能接受,于是决定退隐,再也不动用手中沾了他血的剑。” 陶行蝴说,“他也知道了‘秦妙妙’当时有鬼——韦秀燃怎么可能非礼一个女人?于是,他退隐的时候,并没有带上‘秦妙妙’。”
“但‘秦妙妙’——也就是你父亲,他费尽心机才做到这一步,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被抛下?”
“于是你父亲去找了寐海。但寐海没有办法再接受一个曾经可能设局骗自己杀掉韦秀燃的女人。” 陶行蝴说,“你父亲等啊等,终于,他再一次地不理智了。”
“他当着寐海的面卸掉了他的伪装,” 陶行蝴冷冷道,“然后高兴地告诉他:‘看,我没有死。’”
寐海突然像是被触动了什么黑暗的回忆,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陶行蝴说:“你说一般人看到这恐怖的一幕,会想什么?”
朝夕相处的人突然成了画皮鬼,他撕掉了画皮,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笑着告诉你,看,我之前都是骗你的。
——那被他画皮的那个人,哪里去了?
——他这张脸,是真实的,还是另一张画皮?
陶行蝴凑近已经近乎混乱疯狂的韦洚耳边,轻轻问他,“可怕吗?谁遇到这样的场景会不害怕?换作是你,你想不想杀掉这只画皮鬼?”
“啊啊啊啊啊——!”
韦洚突然惨厉地大叫起来,他面色由青转白,倏然喷出一口血来!
然后双目发直,朝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陶行蝴慢慢直起身。
“父债子偿。他这样子,也活不久了。”她嘴角有一丝怜悯,也有一丝悲哀,“但我的妙妙,她那么好,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大胆地去追求一个人,她做错了什么?她的冤屈,再也说不清了。”
破庙四处漏风,屋顶瓦片的缝隙恰好形成了夜鬼的哭哨,风从缝隙钻进来,凄厉得“呜呜”响个不停。麦萌和鹿真站在门口,陶行蝴和寐海站在庙中,月光将两边分隔成一明一暗,像是暗处的那三人被困在浓稠难解的恩怨时光里,即使月光再近,命里缠着两条人命的他们,也绝无可能再轻松地走到明亮处来。
良久,陶行蝴扭头朝庙外看来:“藏宝卷轴还有一个在韦家,韦秀燃临死的时候说的。等韦洚死了,你们自可以去拿。”
寐海突然开口了,“我也要去。”
陶行蝴“呵”地笑了一声,“寐海,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突然复出,又跟着鹿庄主来抱月山,心里求的是等鹿庄主找到宝藏的时候,能分你一杯羹。” 陶行蝴说,“听说那宝藏无所不能。自然也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了。”
“我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之后我就不奉陪。” 陶行蝴轻飘飘地掠过寐海,又从麦萌和鹿真身边走过。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句阴凉的问话——
“若只能复活一个。寐海,你可要想清楚:韦秀燃,秦妙妙。你想要复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