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瑾瑶知道秋盈出身巫族,有些事秋盈必定知道,比如六百年前的那些事,比如如何去往各隐世家族避世隐居之地,可风瑾瑶从来都没有问过,因为风瑾瑶知道秋盈虽然选择跟她离开华都,但秋盈并不信任她,因为不信任,所以无法坦诚相待,因为不能坦诚相待,所以不能将那些被称作是秘密的事情说给她听,风瑾瑶也曾想过或许有朝一日等她跟秋盈成了朋友,秋盈就会为她解惑,可风瑾瑶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刚听秋盈说起六百年前的事情时,风瑾瑶也猜想秋盈或许另有目的,可听秋盈把话说到最后,风瑾瑶却感受到了秋盈的坦荡和真诚。
秋盈当真只是顺便将六百年前的事情说给她听,秋盈当真是感激她并且想要帮助她的。
因为秋盈的真诚,所以风瑾瑶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开口问了那句话。
“秋盈,你想学观天测命之术吗?”
秋盈一愣,略有些期待、略有些惊喜却又有些忐忑不定地看着风瑾瑶:“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瑾瑶缓缓道:“我看你一直都在练习卜卦,便猜你是不是还没有学过观天?”
“夫人猜得不错,”秋盈略有些窘迫,“我的资质不好,师父说让我先将卜卦之术参悟明白,等悟透了才能教我观天之术,我的观天之术是自己偷学的,听了师父的话之后也不敢再炼了,可我始终不明白到底要是从卜卦之术中悟出些什么来,因此直到离开巫族那一日,我都没有跟师父学过观天之术。”
“资质不好?”风瑾瑶哂笑一声,“你若当真是资质不好,你们巫祖是不会附在你身上的。”
“是这样吗?”秋盈一呆,“可长老们说我之所以会成为天选之人,正是因为我的资质不好,我的体内没有能跟巫祖相抗的力量,所以巫祖才……”
“他们骗你的,”难怪秋盈身为巫族的天选之人修为却低得出乎意料,“据说巫祖是最早出现在九洲大陆的那批人的其中之一,那是一段完全没有文字记载的时期,因此除了还在人世的巫祖,没有人知道那段时期究竟发生过什么,而自从有文字记载以来,巫祖就已经成了只有魂魄的灵,只能依附在巫族的天选之人身上,纵然如此,巫祖也是四海九洲的最强者,在玄洲,许多世家的老祖都将巫祖奉为在世之神,对其恭敬无比,因此巫族在玄洲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们甚至不受皇族和律法的约束,只是后来玄洲的巫族偏安一隅,不再那样张扬,我曾以为巫族是厌倦了俗世之争才打算避世隐居,后来认识了你的师祖我才知道玄洲的巫族之所以突然低调起来,全是因为巫祖离开了玄洲,附在了炎洲巫族的天选之人身上,玄洲的巫族怕这件事被人知道,因此才躲藏起来。”
秋盈眉心微蹙,一脸不解:“可若论资质的话,玄洲的巫族之中应该有很多资质比我还好的人,巫祖又怎么会选中我呢?”
风瑾瑶却摇了摇头,道:“与其他八洲相比,玄洲灵气充沛、资源丰富、氏族血统纯正,的确是能孕育出更多资质上乘的修炼者,可巫族本就是天地间的一个例外,巫族人的资质跟这些都没有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明明秋盈才是巫族人,可此时风瑾瑶所说的这些是秋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
“那是一种天赋,”风瑾瑶转头望向天空,“与体质无关,与才智无关,甚至跟血脉是否纯正都没有关系,那是上天看心情赐给巫族人的一种天赋。”
“看心情?”秋盈的嘴角微抽。
上天做事还看心情吗?
“不是吗?”风瑾瑶轻笑一声,“不然为什么同为巫族,你们的资质也能分出个高低上下呢?”
秋盈一呆,旋即噗嗤一乐:“好像是这么个理。”
短暂的欢乐过后,秋盈又陷入了迷茫:“可这天赋究竟是什么?我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天赋如何?而且若巫族人的能力全由天赋决定的话,那岂不是一出生就已经定下来了,之后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了吗?”
“这就是巫族,尊卑贫贱都是与生俱来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风瑾瑶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哀凉。
沉吟片刻,秋盈又问风瑾瑶道:“那么夫人,我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天赋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你知道的,”看着秋盈,风瑾瑶笑得温柔,“在完全没有学习巫卜之术时你兴许连自己的天赋都感受不到,可你已经学习过巫卜之术了,因此你必定是知道的。”
“可是我……不知道啊。”秋盈眨眨眼,一头雾水。
风瑾瑶轻笑一声:“那是因为你相信了你师父和长老们的话,相信你自己资质不好,你要忘记这些,抛除心中的一切杂念,当心如止水时,你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心如止水?”歪了歪头,秋盈还是不太懂。
“别想太多,”风瑾瑶柔声道,“闭上眼睛,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的时候心中自然没有杂念,无所求,无所思,无所忧,无所苦,心自如止水。”
左右也想不明白,秋盈就闭上眼睛,依风瑾瑶所言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时间缓缓流逝,风瑾瑶坐在不算宽敞的窗台上安静品茶,某个瞬间,风瑾瑶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微微扬起。
屋子里有风突起,那风在秋盈身边打着旋,而后突然散开。
风瑾瑶恰在此时仰头看天,便见这白日里碧蓝如洗的天空上似有一点星光闪动。
“开悟了啊。”风瑾瑶扬起了嘴角。
凌霜花的香气突然变浓,风瑾瑶的眉心一跳,转头看向屋里的秋盈。
“为什么要教她这些?”缓缓睁开双眼,“秋盈”的面容冷肃,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寒气。
嫣然一笑,风瑾瑶问道:“巫祖觉得这世界上有永远的秘密吗?”
眼神微闪,巫祖默然不语。
缓缓抬手,风瑾瑶将手越举越高,似乎是想要触碰天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巫祖您最清楚不过了,一个修为都没达到灵王的天选之人能活多久?”
巫祖冷声道:“是你扰乱了炎洲。”
若不是这个什么都知道的玄洲凤后突然闯入炎洲,炎洲会一直都是那个炎洲,弱小,却安逸。
“是我吗?”风瑾瑶哂笑,“我可不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来到炎洲的,非要说的话,这应当是天意吧?”
巫祖不语。
似乎是觉得十分好笑,风瑾瑶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叹息道:“是我扰乱了炎洲啊……若连巫祖您都生出了不争之心,那巫族当真是没落了啊,可您又能在炎洲这一隅安稳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