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皇宫的麟德殿中灯火通明,不管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北商的文武百官们还是依照往年那不成文的惯例,依次入宫,只是往年风府为了低调行事都会早一些入宫,与同僚们闲聊一番,可这一日风府众人却迟迟未至,眼看着就要到了皇帝入宴的时间,风家才在风老太爷的带领下姗姗来迟,不论男女老幼,个个身着华服,配上风家男儿在战场上磨砺出的血煞之气,其威严竟让人不寒而栗,退避三舍。
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道风老太爷要参加新年宫宴的事情,但此时却默契地装傻,跟那些消息不灵通的人一起起身,纷纷向风老太爷作揖行礼。
风老太爷目不斜视,拄着一根虎头拐杖龙行虎步地走向风家的席位,沿途还跟熟人搭了几句话,不显半分孤傲和清高,虽然仍是不怒自威的气质,却又有几分平易近人。
“老太爷,”站在武官之首,定国侯在见到风老太爷时就显出了几分局促,“未曾听说老太爷要来,末将逾越了,末将这就让人将席位调换一下。”
他定国侯敢坐在风定前头,可哪敢坐在风老太爷前头?
“无妨,”风老太爷抬手止住定国侯要招宫人上前的动作,“老夫如今与布衣无异,只是仗着陛下恩宠倚老卖老罢了,定国侯不必如此,依着规矩即可。”
话音落,风老太爷没给定国侯再劝的机会,直接对身后的风定一行道:“入座,动作都利落点儿!”
“是!”风家人齐应一声,那铿锵有力的声音震得满座文官心肝乱颤,却让武官们瞬间产生了回到大营的错觉。
“祖父。”风瑾瑜和风瑾玹兄弟二人却没有随着风定一行入座,反而一左一右地侍候在风老太爷身边。
风老太爷低应一声,便将手中的拐杖交给了风瑾玹,而后扶着风瑾瑜的手缓缓落座,派头十足。
定国侯的眼神一闪,立刻就给武官们使了个眼色。
北商的武官们大多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彼此之间默契十足,仅凭定国侯这一个眼神心里就有了底,而文官们大多都是人精,眼珠子一转就各自有了思量。
风家人才刚坐稳,北商皇帝就从后门走进了麟德殿。
“陛下至!”
万福唱喏一声,麟德殿中的所有人就齐齐起身,若是以往,众人起身之后就该向北商皇帝行礼,可今日因为席间多了一个年迈的风老太爷,所以众人默契十足,起身之后全都站着不动,只等着风老太爷。
北商皇帝的眼神一沉,心中微恼,但却没说什么,只走到龙椅前、御案后,负手而立,跟群臣一起等着风老天爷。
瞄见上首站得笔直的北商皇帝,风老太爷微微一哂,仍旧在风瑾瑜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反倒是一些文官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有不妥,可此时突然向皇帝行礼则更加不妥,于是只能战战兢兢地继续等着。
终于是站直了,风老太爷故作不经意地咳了一声,这一声几乎成了号令,满殿的人齐齐向北商皇帝行礼。
“参见陛下。”
这一声几乎是异口同声,武官们不觉有异,文官们却又察觉到了自己做得不妥,赶忙偷瞄一眼上首的北商皇帝,见北商皇帝面无表情一脸肃容,文官们的心登时就高高悬起。
“起吧,”抬手虚扶一下,北商皇帝看着风老太爷,面上登时就有了温和的笑容,“老太爷喜静,除了朕的寿辰,可是有很多年没有参加过其他宫宴了,今儿怎么有这兴致了?”
风老太爷沉声道:“往年老夫的确是喜静,可这半年的功夫就习惯了有个丫头整日在身边吵吵闹闹的,今儿一整天都没听见她的声音,老夫竟还念想起来了,想着陛下这宫宴上定不会少了老夫一口吃的,老夫就厚颜入宫蹭口吃的,还望陛下海量,容老夫在这里坐上半宿。”
风老天爷当众将自己放得极低,这样的做法无疑让北商皇帝的心里舒坦了一些。
“老太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北商皇帝笑道,“朕有许多年没有跟老太爷一起守岁了,老太爷能来,朕心甚慰。”
风老太爷轻笑几声,笑声浑厚:“陛下说笑了,老夫年迈,如今是熬不住喽。”
北商皇帝跟着笑笑:“老太爷快坐,瑾瑜,还不扶你祖父坐下?”
“是,陛下。”应皇帝一句,风瑾瑜就扶着风老太爷坐下,“祖父您慢些。”
“嗯,”风老太爷扶着风瑾瑜的手慢慢坐下,“这人啊,不服老不行啊。”
坐在风家席位中间的风青冲天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不服老不行,他家老太爷现在还能拄着拐杖追着他们打呢!
北商皇帝倒是没接风老太爷这话,其他人也没吭声,原本这麟德殿里的文武百官都在等北商皇帝再开席前说上几句,偏风老太爷全然不在乎这个流程。
“敢问陛下,我家那丫头呢?”
风老太爷此话一出,麟德殿中鸦雀无声。
北商皇帝默了片刻,笑道:“瑶丫头不愧是风府里最得老太爷宠爱的丫头,以前朕扣着瑾瑜不放他回府的时候,老太爷可没这样心急。”
风老太爷一笑,慈爱道:“丫头哪能跟小子比?尤其我家那丫头能闹腾得很,老夫是担心她行事没有分寸,冲撞了陛下。”
“老太爷这话朕就不爱听了,朕是那样心胸狭窄会跟小辈斤斤计较的人吗?”
麟德殿中的文武百官瞬间屏住了呼吸,一个个都低着头猛盯着桌上的美食,却都竖着耳朵认真听着。
风老太爷没有立刻回答北商皇帝的问题,只慢悠悠地转头看了北商皇帝一眼,北商皇帝觉得自己在风老太爷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句反问:难道你不是吗?
不确定风老太爷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意思,北商皇帝只得将疑惑和不悦全都压下,笑着说道:“老太爷不必担心,瑶丫头只是去打扮一番,稍后就到。”
闻言风老太爷眉心一蹙,似有些不悦:“这混账丫头!要打扮不知道早些准备吗?怎能让陛下等她?”
“无妨,”北商皇帝大度一笑,“是朕拉着瑶丫头说了一下午的话,误了时辰。”
楚河冲天翻了个白眼,风老太爷的嘴角微微抽搐。
“风府瑶小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