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飞上瞭望塔的塔顶，莫离冲玄风嘿嘿一笑，然后就将手里的酒递给了风瑾瑶。
“夫人，喝点儿？”
接下那坛酒，风瑾瑶淡淡道：“这里没有外人在，就不必喊我夫人了吧？”
“夫人此言差矣，”莫离一本正经道，“家母曾说这人啊，若想要编个谎话去骗别人，那就得先骗过自己，只有当他自己都坚信不疑的时候，才能毫无破绽地骗过旁的人。”
不紧不慢地打开封口，风瑾瑶静默片刻后就笑了笑，道：“令堂这话倒是不假，只是我们撒的这个谎若旁人信了那自然能便宜行事，可若旁人不信那倒也没什么损失，左右只是给自己行个方便罢了，不需要如此费心。”
莫离道：“本斋主知道夫人神通广大，并不把炎洲的这些人、这些事放在心上，可本斋主是个怕麻烦的人，本斋主宁愿骗骗自己，也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也请夫人体谅一下本斋主的弱小，不然以当家的和夫人的盛名，咱们这一路上怕是不得安宁。”
将口中的烈酒咽下，风瑾瑶偏头看了看莫言：“你可知你家祖上是姓什么的？”
“那能不知道吗？”莫离表情夸张道，“本斋主得有多不孝才能连自家老祖姓谁名谁都不知道？”
“那……”风瑾瑶顿了顿，“他有找过你吗？”
“大概是没有吧，”莫离含糊地回答一句，而后又道，“在本斋主的记忆里本斋主该是没见过我们家老祖的，可谁知道我们家老祖会不会因为觉得本斋主生得太过可爱而趁着本斋主熟睡的时候偷偷来看过本斋主呢？”
这话说到最后的时候，莫离一脸的骄傲自豪和得意，有些夸张的神情将风瑾瑶逗笑。
“这还真说不准。”
眼珠子转了转，莫离又往风瑾瑶身边凑了半步，低声问道：“夫人认得我家老祖？”
风瑾瑶摇了摇头：“不熟。”
“那就还是见过了？”莫离又问道。
喝下一口酒，风瑾瑶遥望夜空，那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眼中似有些许怀念：“来来去去的，总是会遇见，有一段时间他似乎跟我家老祖走得极近，那个时候就常见到他在我家出入，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再不来了，后来我在别处遇见了他，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却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而他看我时的那个眼神我至今仍旧记得清楚，那时一种悲悯，是一种哀凉，我那时不懂，现在却有几分感触。”
没料到风瑾瑶说的是这么严肃的话题，莫离摸了摸鼻子，问风瑾瑶道：“所以夫人是想寻到我家老祖，问一问他当年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静默片刻，风瑾瑶灌下一口酒：“罢了，问了又能如何？该来的总会来，要走的留不住。”
风瑾瑶的话锋又是一转，那淡淡的忧伤来得猝不及防，着实让莫离慌乱了一阵。
站在瞭望塔定跟风瑾瑶望向同一个方向，莫离虽看不到风瑾瑶眼中的风景，却是知道风瑾瑶在看什么。
“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昭西府这七座城池是为一国，也有人说是七座城池各自为政，它们只是因为某件事联合在了一起，夫人可知道那是一件什么事？”
望着前方无边的旷野和旷野尽头两条不相接的山脉，风瑾瑶的语气也随着回忆开始飘远：“那是一件……没有人愿意再想起来的事情。”
风瑾瑶抬手轻轻一挥，一道水幕就在半空中拉开，幕上花草铺展，城郭渐起，山峦绵延，溪水蜿蜒，可瞭望塔上的莫离和瞭望塔下的楚绍、伯赢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副美景，水幕里的色彩一变就成了烽烟四起、鲜血横流的场面。
那是莫离这个食言斋斋主读到过却从没有亲眼见过的场面，那甚至是楚绍和伯赢从不曾见过的战斗，那是人和兽的战斗，是一群修为极高的人和一群见所未见的兽之间的战斗，那是莫离、楚绍和伯赢三人从没想象过的兽能和人势均力敌的战斗。
血肉横飞的场面惊得楚绍三人目瞪口呆，三人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丝的声音，风瑾瑶轻柔和缓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
“那真的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些凶兽你们都没见过吧？”
敏锐地捕捉到“你们”二字，莫离咧嘴讪笑两声，转头望向塔下的楚绍和伯赢，楚绍和伯赢自然也听到了风瑾瑶故意说给他们听的这句话，面面相觑之后就一起御风飞上了塔顶。
“你夜夜不睡就是为了来回忆这些东西？”很好，亲眼见过这年代久远的画面之后，他终于对他和风瑾瑶之间的年龄差距有了一定的实感，画面里那些人都穿了些什么奇装异服？“既然对你来说昭西府是个充满悲伤回忆的地方，那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们还能再想其他办法不是吗？”
没有立刻回答楚绍的问题，风瑾瑶垂下眼，又喝了一口酒：“我原以为这昭西府与当年相比也是改换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该不会让我触景生情，我原以为这些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悲也好喜也好都该淡忘了，可当真踏进了这个范围，便是这地上的青草都能勾出一段痛彻心扉的过往……白如雪，你也跟我一样难过吗？”
乍一听到“白如雪”这个名字，楚绍和伯赢齐齐一愣，而后立刻戒备起来，而玄风仍旧慵懒地趴在风瑾瑶身旁，惬意地甩着他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丝毫没把白如雪看在眼里。
莫离将“白如雪”这个名字在嘴里叨咕一遍，就在白如雪要开口答风瑾瑶的话时突然惊呼出声。
“丹药世家白氏的老祖白如雪！”话音未落，莫离已经两眼发亮地东张西望起来，“我竟然能亲眼见到活的白家老祖！在哪儿呢？人在哪儿呢？！”
躲在暗处的白如雪嘴角一抽，默默地将已经迈出来的脚收了回去。
她是不是应该这样默不作声地走掉，装作从没来过？
就在白如雪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玄风慢悠悠地开了口：“白如雪，你觉得是你跑得快，还是老子跑得快？流月没让你走呢，你想上哪儿去？”
白如雪的动作僵住，思忖片刻之后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流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