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云也没太在意她的反应,点头:“皇上给大小姐赐婚了,只过两个月就要完婚,夫人说您该回去了!”
能有个顺当的理由回京,上官雨自是求之不得。
她微微捏紧了手中书页,却没让自己表现出过激的情绪来。
“我可以回去吗?”她真正在意的不是荣国侯夫人的想法,而是唐逸的意见。
“这事儿既然能成,必定是得了大公子应允的!”妙烟也带着笑从外面进来,又当她是初来乍到对未知环境的担忧,就又安抚道:“小姐也别太担心了,京城的侯府里还有二小姐呢,她会照应您的!”
上官雨于是合上书页,抿抿唇,还是问出口:“那……他呢?哥哥他……也会一并回去吗?”
说实话,她其实不太想跟唐逸碰面,那个人给她的压力太明显,但是她又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她想要利用好唐念这个身份带给她的便利,那就必须先得到唐逸的支持,起码是首肯。
否则,只要他不愿意,她就要被处处掣肘。
妙烟道:“大公子常年在外,行踪一向不定,不过大小姐大婚时,想来他再忙也会回来观礼的。”
上官雨略一思忖:“那……他要我什么时候回去?”
“侯府的车马今天就跟着送信的人一起过来了,不过从这里回去起码要大半天的路程,现在启程的话也来不及了,小姐的行李还没收拾呢,秦伯的意思是让来人在庄子上住一晚,然后咱们明儿个一早启程,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妙烟道。
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官雨是不关心的。
“那就照秦伯的安排做吧!”她点头。
于是这天下午整个庄子上都忙开了。
虽然这里住着的就唐念一个主子,但是因为是被哥哥姐姐们娇养大的,唐念的东西有很多。现在行程有些仓促,库房里的那些也没时间分拣了,妙烟就带人收拾了一些她平时常用的,就这样也还是装了满满的八个樟木大箱子。
一直到晚上,院子里丫头们还来来往往闹哄哄的,上官雨也睡不着,干脆就坐在灯下看她们忙碌。
外面夜色浓稠,她遥望星光,突然有种经年隔世、入骨的荒凉之感。
以前从来就不知道孤独是什么,可是现在,一夕之间所有和她血脉相连的人都化灰成土,没有人再会慈爱微笑着摸她的发顶,也没有人会再肆意挥洒的在她面前舞剑,更不会再有人趴在她的膝头,用娇俏清澈的嗓音于这样宁静的夜色里一颗一颗的数星星了……
曾经的那些岁月静好,就那么突如其来的被漫天血色撕裂,让她胸口下方的某个位置,持续不断,丝丝缕缕的疼。
上官雨有些走神,以至于院子里的丫头是什么逐渐散了的都不知道,直到妙烟捧着一方帕子走到她面前,轻声的唤她。
“小姐?”
上官雨慢慢回过神来,看向她。
她便笑着把手里的帕子展开,露出裹在里面的几块碎玉。
那玉一共四块,稍大点的一块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另外的几块就更细碎了,并且边缘锋利,像是新裂开的。
上官雨一眼没认出来:“这是……”
“这些碎玉是大公子带您回来那天在小姐衣裳里掉出来的,好像是碎了,剩下的找不到了,您看还要吗?”妙烟道。
妙烟跟着唐念,当真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这几块碎玉虽然成色极好,但碎成这样也不值什么钱了。
上官雨经她一提,这才想起来。
那块玉,原是皇帝赐婚她与晟王时周贵妃赏赐下来的信物,出事那天她刚好仓促间将玉佩塞进了怀里,后来在沣陵江边,宇文拓那致命的一箭射来,先是被她的手抓了一把,后又阴差阳错的正中这块玉牌上,力道两度减弱,这才让她侥幸保住了性命,否则,以宇文拓那一箭的准头和力道,她绝无生理。
那个人大概也不会想到,他想杀她的时候,恰是他送出的定亲信物救了她的命吧?
想来真是天意如此,要用这一场造化让她活下来——
报仇!
上官雨盯着那帕子上的东西沉默了片刻,然后平和的微微绽开笑容:“既然碎了那就不要了,扔了吧!”
这一刻,她的笑容宁静温婉,与平时那个冷淡疏离的模样判若两人,看得妙烟也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是!”
随手将帕子上的碎玉一裹,就又转身出去了。
因为次日便要回京,上官雨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于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安稳。
次日她起得很早,两个丫头伺候她梳洗,她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回头问妙烟:“延陵爷爷呢?也跟我们一起回京吗?”
妙烟递了帕子给她擦手:“昨儿个一直忙,都忘了告诉小姐,延陵大夫已经走了。”
“走了?”上官雨一愣。
妙烟道:“他说世家大族的规矩多,他不习惯,而且小姐的身子也没有大碍了,他便不跟着去了,奴婢也是后来才听小厮说的,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那老头儿的脾气古怪,再加上看唐逸对他的态度都十分客气,所以在这庄子上其实是没人会过问或者限制他的行踪的。
人各有志,上官雨倒是不想勉强他,虽然她和那老头接触的也不算多,但是回头想想,还是禁不住一笑——
那当真是个挺有意思的老人家。
既然人已经走了,她也就没再管,用了早膳,秦管事那边就过来请了。
大门口行李已经被搬上马车,打点好了,两个丫头拥簇着上官雨出去。
侯府那边的来人一共四个,一个管事带了个车夫并两个小厮。
“见过三小姐!”许是因着唐逸在唐家起到的作用,这管事对她十分客气,笑眯眯的就上前行礼:“小的奉命来接您回府,马车简陋,路上难免颠簸,还请小姐见谅。”
上官雨端着世家小姐的矜持架子,只是略微颔首微笑了下,自是没开口。
妙烟就笑道:“有劳你了。小姐身子弱,禁不得风,咱们这就启程吧。”
那人于是殷勤的打开车门,马上有人搬了垫脚凳来,两个丫头扶着上官雨上了车。
唐逸对自己的妹妹照顾得十分妥帖,这庄子上的仆役四十多个,但是这次跟着上官雨回去的就只有两个大丫头,再加上秦管事。
唐家的来人其实心里是有疑问的,只上官雨清楚——
她本来就是个冒牌货,庄子里原来的下人又都在唐念出事之后就被唐逸灭了口,现在的那些人,老实归老实,但如果带回了京城里去,不知轻重,稍微有哪一个说句错话,就容易被人抓住破绽和把柄。
回京的路程要有大半日,马车行得又慢,上官雨此时归心似箭,自是没那个心情看风景的。
“小姐喝杯茶吧!”妙云沏了茶捧着递给她。
上官雨笑笑,接过来,抿了口。
这两个丫头对唐逸都畏惧得很,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她们面前暴露太多的情绪,便就没话找话的转移注意力:“你家大小姐我记得今年是刚满十六的,这亲事定得似是有些仓促,却不知是许给了哪一家?”
这话她不问还好,这一问,两个丫头竟又是齐齐的变了脸色。
“小……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妙烟的反应要快些,此时扯出的笑容却明显僵硬。
上官雨心里立时警觉——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却不动声色的再度笑笑:“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不是婚期就在两月之后了?只要回了京城侯府,我还是会知道的。”
她这话倒是不假的。
两个丫头咬牙不语,似是在权衡,车厢里一时寂静,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妙烟再度开口,声音却有些忐忑的压得极低:“据说……大小姐被指婚给了……给了晟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