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上官雨并不知道以上细节,只是出于谨慎,就算外面没了动静,她一时也没有马上出来,而是干脆一屁股坐下,在那柴草堆后面又等了足有一刻钟,这才扯下蒙在头上的那件袍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直等到心跳平复下来了,她方才撑着力气起身,想了想,又把身上染血的外衫脱了,把那件宽大的袍子挽了袖子将就着穿在身上,扯着袍角往荣国侯府赶。
回去的路上,她故意绕了一点,找到一口枯井。
把抱在怀里的血衣扔掉,她这才算彻底放心,回到荣国侯府的后巷,仍是翻墙而过,原路回了西院。
她回来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唐晩屋顶上的人,不过那人似乎对她兴趣不大,这回甚至都没下来探察,只是在她翻墙的时候偏头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事不关己的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
上官雨回到屋里,关好窗户,外间的榻上妙云还在昏昏沉睡。
彼时已过四更,她绕到屏风后面,就着晚上的洗澡水又重新洗了洗,换了套中衣躺回床上。
这一晚可谓惊心动魄,她虽然身心俱疲,可是躺在床上却是了无睡意。
上官家真的没了,这世上和她血脉相连、息息相关的人,是真的一个也没有了……
这一切,即使再如何的像是一场梦,她也已经再不能自欺欺人的装睡不醒了。
胸口的位置,压抑的疼。
她拿手使劲的按着。
可是明明眼眶酸胀的厉害,却流不出眼泪来。
她不想哭,也不能哭……
可是心里实在是被这种沉痛的情绪压得难受,她索性又翻身坐起来了。
唐晩太聪明,所以回京以后她都没敢旁敲侧击的从对方那里探问消息,但是却让妙烟去打听过,妙烟给出的官方说法是——
项王勾结左相谋反一案,因为罪证确凿,皇帝处置起来十分决绝迅速。
从抓获项王府的信使案发,到后面查证、处决主犯,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后面再纠查党羽、处置善后……彻底结案也只用了二十余天。
事到如今,这案子早就尘埃落定,怎么还会有人动用了不俗的力量在已经查封的相府设伏呢?
他们是在等谁?难道这件案子里还有什么分量不轻的漏网之鱼么?
那会儿因为有人打岔,她在那几个黑衣人身上也没找到什么线索,算下来,今天这一趟等于是白忙活了,甚至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上官雨想来就心烦意乱,只是回想起晚上的事,就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半路杀出来替她解围的人。
那人是谁?他甚至都没有去而复返的再回去找她,难道就只是个机缘巧合的过路人吗?
心里的疑团一个接着一个,上官雨就更睡不着了,想了想,就又掀开被子爬下床,把藏在脚踏下面暗格里的那件衣袍翻了出来,点了火折子,仔细的查看了一遍。
可那就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长袍,用坊间很常见的棉布缝的,没有花纹,没有修饰,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大概就只能说是缝制此衣的裁缝手艺很不错,剪裁合理,针脚细密平整,还算讲究。
上官雨翻了半天无果,就又把衣服卷起来塞回脚踏底下,重新躺回床上,睁眼到天明。
而这一晚,被折腾得彻夜无眠的自然不止她一人,此时晟王府宇文拓的书房里,灯火相继被点亮。
宇文拓半夜被叫起来,只匆匆披了件袍子就赶了过来,冷着脸走进院子。
院子正中,一字排开摆放着三幅门板,上面用白布掩住三具尸体,三更半夜的摆在这里,乍一看去,十分瘆人。
旁边垂首站着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殿下!”看到宇文拓进来,两人连忙跪下行了大礼。
为首的石博主动磕头请罪:“属下们失职,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事发的经过,方才石远去报信的时候已经大致的说过了,宇文拓的脚步略一迟缓,随后就转了个方向走过去。
“殿下!”察觉了他的意图,石远犹豫着提醒了一声。
宇文拓却没管,直接走到安置尸体的门板前,一撩袍角蹲下去,相继掀开两块白布,只大致的看了眼那尸体,眼底锋芒就越发森冷起来。
石博倒是还好,跟随他一起过来的那名下属已经冷汗直冒,眼睛盯着地砖,几乎大气不敢喘。
宇文拓的心情不好,只看了那两具尸体一眼,就又重新起身,大步进了书房:“都进来!”
“是!”石博带着那名下属先行入内。
石远招呼了院子外面待命的侍卫进来,把三具尸体抬出去处理。
宇文拓进了书房,往案后一坐,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是确定抓不到人了?”
“属下等无能!”石博跪在屋子正中,面有愧色,“不过这偌大一个京城里要找一个人,确实不容易,而且从蒋忱带人追捕的过程来看,那女子对地形环境非常熟悉,既然已经跟丢了——她要是有意隐藏的话,属下等——确实没有把握。”
要在这偌大的一座京城里,找一个不知身份,不知姓名,甚至连长相都没看见的人?
这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石博和石远都是追随了宇文拓多年的,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性,所以此时也不违心夸口,只是实话实说。
跪在他身侧的蒋忱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他,脑门上的汗却是出了一遍又一遍的。
宇文拓听闻此言,却居然没有暴怒,甚至于连一点发脾气的迹象也没有,他只冷着脸,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蒋忱以为他可能是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突然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嗤笑了一声出来,一字一顿,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一个小女子?你们加起来三十余人,没拿到人不说,居然连对方的样貌长相都没看见?”
这真的、活脱脱就是一个笑话!
宇文拓抓着座椅扶手的那只手,手指不由的用力收紧,裹着绷带的尾指上,伤口崩裂,血丝渗出,他面上表情一片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