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他几乎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
唐琦甚至都没来得及觉得脸上怎样,就先是左耳深处尖锐的一疼。
她人扑倒在旁边的地上,脸上麻木,抬起头想要去看唐建渊的时候,刘氏已经惊慌失措的冲过来,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哭着冲唐建渊吼:“你凭什么打我的女儿?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女儿在外面受了气被人欺负了,你不想着替她做主讨回公道,却还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吗?”
上回韩姨娘的事情败露,唐建渊最多就是震怒。
可是今天——
他的这个表现已经是接近于发狂了。
刘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唐建渊,即便最早的时候,他抗拒承认和她之间的这桩婚事时,也从不曾这样失控的发火。
而唐建渊这时候已经气急败坏到了极致。
他本来就对刘氏没有任何的感情,此时此刻更不可能给她半点面子,直接一个箭步上前,扯住她一只胳膊就强行将她提了起来。
“你放手?干什么?”刘氏是想护唐琦的,却没有想到唐建渊发火起来的力气大到她完全抗拒不得。
她挣扎,却完全的无济于事。
唐建渊拖死狗一样的把她拖到门口,扔在了院子里,然后将房门反手关上,从里面插上了。
刘氏摔在台阶底下,脸上手上都有擦伤,却顾不得了——
她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对唐琦来说意味着什么。
于是爬起来就又重新扑过去,死命的拍门:“唐建渊!你给我把门打开!我告诉你,你别动我的女儿,我的琦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这院子里一瞬间的动静闹起来,马上就惊天动地。
不仅是刘氏自己这边的下人,就是花园里路过的也都全被惊动,不多时院子内外就都聚满了人,大家全都神色古怪的远远的看着这个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当家主母当众发疯。
刘氏自己拍门无果,就赤红着眼睛转头喊:“都杵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门砸开?”
虽然现在疯狂起来的刘氏很可怕,可这家的一家之主毕竟是唐建渊,哪怕是刘氏院子里的下人也没人敢贸然上前去听她的吩咐的。
刘氏吼了一嗓子,却见所有的下人都无动于衷,甚至有人还避嫌似的往后退了退,不由的愣住了。
黄妈妈赶紧上前,连拖带拽的把她从门口拉开,一边在她耳边苦口婆心的劝:“夫人您先冷静些,大小姐和侯爷是亲骨肉,侯爷就是一时气愤,打两下骂两下就没事了,您听奴婢一句劝,先缓一缓,缓一缓!”
说着,就赶紧给闻讯赶来的子玉和子兰使眼色。
两个丫头虽然也觉得这样的刘氏很可怕,却还是硬着头皮上来和黄妈妈一起将她抱住了,往侧院拖。
黄妈妈心里有数——
唐建渊本来就厌恶刘氏,这个节骨眼上,刘氏闭嘴可能还好点,要不然只会让他怒上加怒。
一边软硬兼施的把刘氏暂时弄出了这个院子,她还一边凶神恶煞的冲挤在院子门口的下人怒斥:“该干什么就都干什么去,都杵在这里是要等着挨板子吗?”
下人们被她喝住,再不敢多看热闹,作鸟兽状散。
这边的屋子里,唐建渊一开始的确是愤怒到失控了,可是当他把刘氏扔出去又反手关上了房门的时候,累的惨了,反倒是稍稍冷静了几分,手按在门栓上,低着头闭眼喘气,半天没动。
这边唐琦歪在地上,左边的耳朵里一直在嗡嗡作响。
她知道唐建渊刚才那一巴掌可能是伤到她的耳朵了,恐慌是有的,可是为了这点伤势的恐慌却远不及对自己此时这个状况的恐慌。
坐着缓了一会儿,她便是一咬牙,强撑着力气爬起来,踉跄着几步奔到外间,扑倒在唐建渊的面前,拽着他的袍角哀求道:“父亲,我错了!我知道是我大意了,是我犯了不该犯的错,可是我不能就这样就完了啊,我知道你很有手段的,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她不在乎能不能嫁给宇文拓,也不在乎是不是晟王妃,可是她不能就此退场,从这个棋局上就这么被踢出来!
哭喊着,又觉得眼下的处境堪忧,几乎就是个死局了,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哀哀痛哭。
唐建渊被她哭得脑袋里也是乱糟糟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片刻之后捏着拳头站直了身子。
唐琦立刻擦了把眼泪,重新爬起来跪好,再次期期艾艾的仰头看向了他:“父亲……”
唐建渊居高临下的看真她,木管深邃且幽暗,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流露,就仿佛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这个人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他只是冷冷的说道:“上回出事的时候我没责怪过你吧?”
唐琦张了张嘴,唐建渊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又继续说道:“我以为你能吃一堑长一智,怎么都该长进了,可是你倒好,反而变本加厉,又栽了同样的跟头,甚至于这一次比上一次摔得还要惨。我都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就算蠢笨愚钝如唐歆——如果我把这个机会给她,她也不会弄成你这样吧?”
唐建渊居然拿她跟唐歆那个庶出的比?
唐琦心中不忿,她本来是因为有求于唐建渊,所以并不想再跟他冲突,这时候却被刺激到了,忽的就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父亲当时没有把这个机会给唐歆,还不是因为唐歆的身份不够格?不是您不给她这个机会,是她根本就不配!你需要的是一个在关键时刻能掌控局面的晟王妃,而不是可有可无的一个晟王的侍妾!”
唐琦长这么大,对他一直都是顺从,甚至是讨好的,即使偶尔有些小任性,也是经他允许的,这却是第一次,她用这样反叛的态度对待他。
唐建渊的目色更加阴鸷几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说什么?”
唐琦迎着他的目光,也是豁出去了,再次针锋相对的说道:“我说——唐歆,他连做你的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唐建渊震了震。
唐琦索性也不跪了,她撑着膝盖爬起来,开始晃晃荡荡的在这屋子里游荡,一边更是自嘲的频频冷笑:“你真当我蠢,当我傻吗?你觉得我真的相信你是因为器重我,为了栽培我才给我这样的机会吗?从头到尾在你的心里都将我母亲厌恶到极致了,你怎么可能会看我顺眼?要不是我对你还有用,要不是因为我对你有用,你会正眼看我吗?说什么器重?说什么宠爱?说到底,我就是你手里彻头彻尾的一颗棋子!”
唐建渊听着状似疯癫的这番话,眼底的神色不断的变化。
他的下颚收紧,神情紧绷,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都是一语不发。
唐琦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重新转身面对他,这次干脆就毫不客气的挑衅,扬扬眉道:“既然都已经撕破脸皮了,那咱们就都别再演戏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晟王宇文拓身边,你如果还想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那就只能是继续把宝都押在我的身上,反正就算再不想,现在的局面也都已经这样了,你想办法解决吧。如果你能化解了眼下的危机,让我顺利嫁过去,你之前要求我做的,我还是都会按照你的吩咐一一去做,只不过,以后你对我的态度也要适当的改一改了。当然,如果这一次,你也无能为力,或是直接想要放弃,那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也行啊!”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已经超出唐建渊预期中的太多。
他自认为这些年里一直都是那个操纵棋局的人,高高在上,运筹帷幄,不可侵犯,而唐琦现在的这个举动和态度也只让他觉得这个女儿是不是疯了?
她这是公然的在跟他摊牌?甚至是威胁他吗?
他盯着她,像是看了一场笑话一样,完全控制不住的就冷笑出声:“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唐琦反正是已经豁出去了,直接就洋洋洒洒的一笑道:“怎么,恼羞成怒啊?”
唐建渊是真的恼羞成怒了,他忍到这会儿已经忍无可忍,突然就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一把卡住唐琦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往死里掐。
力道太大太突然,唐琦险些当场就背过气去,脑子里片刻的冲撞空白之后,她开始拼命地去扒唐建渊的手,一边竭力撕扯,一边却居然像是真的不怕死一样,还能表情扭曲的频频发笑,同时语气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真舍得杀……我吗?晟……王府的……这条线,你舍得……放弃吗?”
唐歆不仅是个庶出的,脑子还不够使,而唐晩和唐念,唐逸压根就不肯让唐建渊把算盘打到她们身上。
唐建渊的这个如意算盘打了许多年,直到今年初的项王谋逆案爆发之后才算是正式开始实施了,他在这上面耗费了太多的心血又押了太大的赌注,这些年他都在竭力培养唐琦,为的就是将她作为放在宇文拓身边的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现在杀了唐琦是小,放弃这步棋的话,动摇的却会是全局。
控制欲使然,唐建渊觉得他忍受不了唐琦用这样狂妄嚣张的态度对待他,可同时,他又被唐琦的话给动摇了……
天人交战,他手下的力道越捏越紧,一直到唐琦都翻了白眼无力抵抗的最后关头才突然松开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