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廉江说到做到，说要帮婶子办齐各种证件，就真的找人交钱补手续，很快证件都陆续批下来了。他又找人联系了城管队，从那儿低价收了一个简易小棚子，不过可笑的是，人家都是以顾唯的名义去办的，等到顾唯接到电话说：“小顾啊，你放心哈，都给你办妥了。”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们四个，李廉江笑笑，“我为人低调嘛，做好事不留名，就留你的大名了。”
“为什么不是找个店铺啊？”张远看着那个简易小棚嘟囔。
“因为房租太贵啊笨蛋，尤其是学校两边的商业街，你觉得婶子哪儿有钱来付房租？”
“就是的。快点干活。”
林心知心情很是复杂地看着眼前忙活的五个人，还是婶子拉着她问：“心知啊，这些都是你同学？”
林心知点点头。
“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林心知看了看那五只，叹口气，“以前我们关系可没那么好。”
婶子想起这阵子来摊子上风言风语的学生们，他们好像故意说什么闲言碎语好让林心知听见似的，就跟着叹口气。“难得碰上一群好孩子。”
林心知笑了，“婶子，那些在我眼前嚼舌根的同学，也不见得有多坏。”
婶子一听，不乐意了，“那都把你说成这样了还不坏呢？”
“因为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啊。他们甚至还觉得自己维护了正义呢。”
“啥？啥叫正义？他们知道你来上这个学有多难吗？他们怎么就成正义了呢？这么欺负人还叫正义？”
林心知笑着安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点解释不清什么是羊群效应啊，什么是破窗效应啊，什么是群体盲从啊……知识最大的好处，就是每当你遇到接受不了的现实状况，它总能为你找到合理解释，以便打开你内心沉重的枷锁。
既知人性，又何必苛求人心？
“孩子啊，你考进这A中，我们全村人都替你高兴。咱们村可是几辈子都没出过一个大学生，读书人。可谁知道这城里的日子……”
“城里有城里的日子，乡下有乡下的日子，各有各的过法，再说，城里也不是一个好人都没有，是吧？”林心知抬抬下巴，示意婶子看向那边忙活的五只。
婶子看了眼，笑笑，“这些都是好孩子，一看就是家里有钱有势，还有教养的。这人啊，好不好，看眼神就知道。”她想了想，“心知，他们该不会有谁看上你了吧？”
林心知一愣，“婶子，你想什么呢？这种白日梦还是不要做了。你也不看看我长什么样？”
“什么样？咱们心知模样好着呢。你娘当初就是我们十里八村的美人坯子。那咱们心知还能差到哪儿去？”
林心知笑着摇摇头。“差十万八千里啊。老天爷是公平的，它把好模样给了心明，把脑子给了我，谁也不偏向。”
婶子笑笑，叹口气。“咱村按你这个年纪早就开始订婚许婆家了，你要是能在城里找门好亲事也好。”
“不好。”林心知吐口长气，“我是要做林心知的人，而不是谁谁的太太，谁谁的妈。再说，婶子，他们城里人结婚离婚跟玩儿似的，就算嫁个好人家又怎样？改天人家看上别人你就得扫地出门。人，还是得自己有本事。等我有本事了，婶子，我第一个帮衬你。”
“那敢情好！婶子就盼着这一天啦。”
小棚子没那么难弄，只是这五只，会装帐篷却从来没装过棚架。捣鼓半天也没捣鼓好，准备好晚上食材的林心知洗了洗手走过来。“你们行不行啊？”再一看一地的零件，“这怎么还给拆开了？装这个不用拆的。”
张远不乐意了，“你行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林心知看他一眼，走过去，先把各个小零件装好，支起棚架，再把篷布一罩，完成。
“就……这么简单？”
林心知一愣，“不……这么简单？”很复杂吗？
顾唯在一边乐得想笑，“我们还以为是个小房子的那种……”结果，这不就是个雨棚吗？
林心知更奇怪了，“你看那材料就那么多，框架也不是房子的框架，怎么搭个房子出来啊？”
这五只相互看了一眼，齐齐做辑：“是在下输了。”
林心知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知道这四只并不与她亲近，肯和她多说一句都是看着顾唯的面子。当然，林心知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讨谁欢欣。好好学习，挣奖学金，考大学，以及……咬着牙厚着脸皮在这坐学校里念完高中，这些才是她要做的事。
她强迫自己活成一株植物，不闻人言，亦不惧人言。虽然因为某些利益往来，学校终究还是没有让她获得各种国际比赛的参赛资格，但各科老师还是注意到了这个貌似全校都避着走的乡下女孩儿。“这个林心知，潜力还真是惊人！”
“人家乡下孩子，苦出身，当然拼命，哪像那帮少爷小姐。”
“我听说这孩子晚上熄灯前还要去校门口馄饨摊打工？”
“听说是她同村的婶子，她去帮忙，你还别说，那馄饨味道不错，小饼子烤得脆甜。”
“你用食堂不吃吃什么地摊啊？干净吗？”
“顾唯推荐的，当然干净了，真的，改天你也尝尝。”
连班主任老马也时不时地冒出一句：“那什么，林心知，晚自习帮我带份夜宵哈，你婶子知道。”
大家哄堂大笑。
只是这笑声里，嘲弄之意越来越少。至于顾唯……似乎在妹妹的话里悟出点什么，慢慢开始注意自己跟林心知之间的安全距离。
日子慢慢在越来越多的善意与温暖中滑过，不知一觉，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除了偶尔发现自己杯子里会被扔团卫生纸，新发的卷子被人乱画了两道以外，相对于上半学期的孤立无援，下半学期，林心知只能用岁月静好来形容了，过得平静而满足。
高一期末考，考完最后一场，顾唯还惦记着林心知考得怎么样，林心知就拿着一个纸包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
“顾唯，你……你……给你的。”她把东西塞进顾唯手里，扭头又跑了。
“什么东西啊？”张远好奇地凑过来看。
顾唯却死死地捂住，“看什么看？走，吃饭去。”
那一晚上，顾唯的嘴角就没放下过。“你们先叫车，忘带手机了，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还没等李廉江说用我的，他就趁别人叫车的时候借机到电话亭子里，李廉江默默看着顾唯像个傻小子似的，一层一层小心地打开纸包，露出一个孩子一样的笑。
多年后，再次见到林心知的李廉江脑海里总是不停闪现出两张笑脸，一个含泪而笑的林心和，一个欣喜而欢的顾唯，而他自己……他意识到，自己始终就是个看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