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眉间分明有些疑惑，“侄儿听说，公主前几日在将军府牢中出了点意外。”
太子显然早已知道。
萧誉叹息一声，“说起来惭愧，我也是新近才知道。你婶婶担心我的身体，并未和我提。”
“是侄儿多嘴了，还是公主疼您。不过今早，侄儿听闻皇叔暂且推迟了那妖妇的处决，又是为何？”
曲华歌试图杀害江陵王妃，按律斩立决。萧誉竟然推迟斩首，这让萧铉很是讶异。
“你婶娘的意思。”
萧誉惊讶，“为什么啊？”
“新月改口说，曲氏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是因自己言语激怒了曲氏，才引祸上身。另外，曲成安年事已高，小王念及旧情，便允他们一家相见后再行判决，再者此案还有不少疑点。”
萧铉眉头微蹙，前面的这几句都是托辞，重点大概就是最后那一句。
此案疑点未解。
之前他想不明白，如今终于明白，推迟行刑，原来因为新月的求情和案情的需要。
“这延迟处决，可是与三公子一案有关？”
萧誉原本不想直面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太子和方同和乃是同一个战壕。
但是，眼下，萧誉忽然想赌一把。
“殿下英明，正是事关王元帧。”萧誉沉眸看向太子，语气平静道，“太子可知这曲华歌乃是三公子的什么人？”
萧铉蹙眉，没有回答只静等着萧誉的答案。
“王元帧乃是江陵的风流才俊，红粉诸多，一直未有成婚。曲华歌此番诬告王府，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曲成安免罪，以曲成安的罪责，被判流放，已经极大的恩赦，曲华歌自己很明白这点。她诬告王府，只为了救一个人。”
“三公子？”
萧铉几乎是脱口而出，
“正是。王元帧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能得一个官宦女子钟情很正常。曲华歌对其爱慕已久，二人早已有私情。”
萧铉没想到萧誉会对自己这么坦白。先前他隐约猜到曲华歌乃是王元帧的人，但却未想到竟是儿女私情。
到底是年少未历这些，萧铉的面上略有些尴尬，抬拳咳了咳，“皇叔这么说，想来已经掌握了不少的证据。”
“二人的证据不足为重，重要的是江陵府已经掌握了王元帧各种罪据，只可惜方大人一再怀疑真假，说要辨真伪，如此一而再地拖延下去，殿下与那方大人离得近，希望殿下提醒一下方大人。”
萧铉呵呵一笑，“皇叔放心，侄儿监审一定会公正严明的。该掉脑袋的，本太子绝不容许包庇！”
“有殿下这席话，萧誉就可以安心休养了。”
“不瞒皇叔，此番铉儿南下监审，乃是父皇对我能力的锻炼和察看。王世充一案可谓是震惊朝野，父皇十分重视，父皇说江陵乃是边境要地，再三叮嘱我一定要保持江陵驻军的稳定。”
萧誉哪里听不出萧铉的意思。
这是向他传达皇帝对江陵军的重视，实则让他拿出些态度。
萧誉心中暗叹，太子果然已经不是那个少年了。
于此他道，“殿下放心，此番李勋将军接管江陵军队，小王愿带领江陵府官员与李将军一起去维护江陵的安定。”
萧铉面露喜悦，“有皇叔这话，侄儿这心里也有底了！”
叔侄二人已经暗暗达成了一个表面的交换。
萧誉伸出了手，拍了拍萧铉的肩膀，“好好努力吧！以萧誉看，殿下虽年少，此行却颇有当年陛下之作风，皇兄必会对殿下的表现大悦。”
闻言，萧铉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情。这是十一皇叔第一次这么评价他。
萧铉虽自小为太子，然受到父皇母后的批评多肯定少，行事颇为小心翼翼。他自认自己不够优秀，更没想过自己会有父皇的一半。
“多谢皇叔的谬赞和鼓励。”
“铉儿不必谦逊，你确实又比从前进步许多。”
萧铉露出少年的笑容，“铉儿听闻皇叔年少时就十分的聪慧，先帝皇爷爷曾夸赞过您……”
萧誉面色不悦，希望早些结束这样的话题。
这些旧事是萧誉的禁忌，然他知道萧铉是无意。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王爷，您的药好了。”
秦昭端了粥膳进去。
如此萧铉便起身道，“这么久耽误了皇叔休息了，侄儿告辞了。”
一番礼数，太子离去。
话说二人在这厅中的对话，早已被帷幔后面的人听见。
“王爷叔侄相谈甚欢，看来已经达成了彼此的妥协。”
苏子墨踱步走出，摇着扇子，却是穿了一身与萧誉差不多的便袍。
原来今日萧誉本是要出门，让苏子墨继续替他的身，恰是太子来了，萧誉便留下来，苏子墨来不及退下，只得藏在后面。
萧誉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道，“子墨，你可有想法？”
“王爷真的要将江陵兵权交给李勋？这岂不是打死豺狼，来了老虎？”
“暂且只能如此。以江陵军权的平顺交接，来换取太子对案判的支持，王元帧必死无疑。至于别的，李勋得到了帅印，却并非得到了军队的控制权力。”
“噢？”苏子墨微微蹙眉，“王爷何故如此自信？”
“你怎么忘了，宋毅何许人也？当初连王世充都未打压下去的人，他绝非等闲之辈。如今他就算失去了帅印，毕竟在军中多年，这实权一时半刻还在他手里。”
苏子墨点头微笑，“看来王爷对宋毅也不是用得那么放心。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话未完，萧誉道，“不，他可比李勋放心多了。只要你用得好，这疑人也可以用的。”
苏子墨想了想，忽然道，“我怎么忘了，这宋毅身边还有个李达，此二人可是你江陵军的左右手，之前他们之间还存在竞争，此番李勋来了，大约二人可以合力在一起了。王爷果然是高。”
萧誉没有理会苏子墨戏谑，只是在那拧眉思虑，少顷，才道，“你此番回荆术山时，路过军营，给宋毅捎个口信，就说本王让他戒躁用忍，不得与李勋生出矛盾来，一切待太子北回后再说。”
苏子墨无奈的叹了口气，“这荆术山与江陵大营一个在西北一个在西南，请问要如何路过军营啊？绕道就绕道，说路过就太没人性了吧？”
萧誉嘿嘿一笑，拍了拍苏子墨的肩头，“子墨，你轻功那么好，我看好你！”
太子与江陵王彼此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妥协后，最着急的是方同和。
他可是老太尉的得意门生，临行前皇后娘娘也特意暗示了他方同和，此案一定偏向将军府，尽最大可能救出王元帧。
“太子爷不知道被那江陵王施了什么魔法，居然相信三公子有罪，甚至还以为能换取江陵军权的平稳交接。你们想想，这掌控江陵军靠的是陛下的旨意，哪里需要看那群江陵官员的嘴脸？！太子爷是糊涂了不成？！”方同和对同行的官员说。
现场除了李勋点头，余者不敢说话，甚至还有一官员道，“方大人这话可要小心啊。毕竟他是太子殿下啊。”
“这才是我着急的地方啊，临行前陛下和皇后多有嘱咐，没想到太子如今自以为长大了——”
话未完，外面有人前来。
“报，有新的举报线索！”
方同和立时接过举报信函，打开快速一看，生气地扔在了桌子上。
“诸位大人，可知这是封来自哪里的信函？”
众人一怔，只听方同和道，“此乃来自江陵的西山贼寇的告密信。”
“信上说，当年暗中支持贼寇劫走官银的恰是江陵王，因后面江陵王怕事情败露，故意陷害栽赃给将军府，却一直只有书信证据，并没找到那些被分赃的官银，故而后面江陵府也不再提及此事。”
于此有的官员赶紧拿起信函读了读，也愤愤不平道，“原来，过了这么久那伙贼寇见王府迟迟没有给他们好处，有的贼寇按捺不住良心，决定将这真相公之于众，故而传信给钦差大人……”
众人大惊，若此事为真，恐怕此案会引发江陵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乃大事，要禀告太子啊！”
“诸位大人别慌，眼下只凭书信无法定江陵王的罪责，必须找到那些官银所藏的地方，即便转移离去，那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
这一日来自京城的官员开了闭门会议，闹哄哄一晚。
而这边的江陵府这边看上去一切风平浪静，似乎无人知晓此事。
唯有一事，那曲华歌自从被延迟处决，已经由将军府牢押入江陵府牢。
也就是说如今曲华歌的生死只握在了萧誉手中，至于方同和，眼下只关心如何为将军府洗白。
牢房里什么声音也有。
有凄厉的哭喊，也有痛苦的呻吟，还有疼痛的嘶喊。
曲华歌被单独关在了一处牢房里，无精打采的，眼下她没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她唯一的心愿，大抵就是能临死之前见到三公子。
三公子王元帧是她爱慕的男子，曲成安正为将军府的幕僚后，她认识了玉树临风的王元帧，他学识渊博，风度翩翩，让向来清高的曲华歌第一回觉得羞涩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