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午夜零刻。
风瑾的房间坐着四个人，可此时都静悄悄的，没人大声说话。神晟曜在旁人面前不喜多言，而风瑾则是专注手上的动作懒得说话。至于风城和孙叔，这莫名其妙的诡异气氛下，他们身为普通人想的多，也就不敢说什么。
时间一到，风瑾将手中血色符咒点燃。与平时点燃的血色符咒不同，这符咒上的花纹，是用金色颜料涂写的。看上去既神圣又诡异。
“以吾名召阴灵现身，有劳各位携风家风瑾之魂上界一趟了。”风瑾说。
打更声起，整个房间的光线都朦朦胧胧了起来。灯光一闪一闪，熄灭的速度越来越快。
“来就来，再灭灯，小心小爷揍你们。”风瑾瞥见孙叔皱眉的模样，这便多嘴了一句。吓吓风衡是没什么，可眼前这两人，她可不想把人吓着了。
似乎把风瑾的威胁听进了耳中，灯光一瞬间正常了起来。窗户忽然打开，白烟顺着窗沿钻了进来。
房间的温度更冷了。
风瑾瞥过床边，从银戒中摸出了一拇指大小的小瓷瓶，递给了风城，“这是牛眼泪，滴到眼睛里。”
没有修为，没有天眼，又不是天生阴阳眼，想看到地府这些东西，那还真是不可能。
没有怀疑，风城扒开塞子，往两只眼睛里各滴了一滴。他把瓶子递给了孙叔，自己眨了眨眼睛缓解了一下，再抬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牛头马面，传说中的鬼差。我的天，他这可真是实实在在地见鬼了。
牛头向风瑾憨憨一笑，“风少主，你让带的人我们带来了。不过，王上说了，阴魂在下上界不能呆太久，那我们尽快？”
“行。”风瑾站起身，倒了两杯茶，递给牛头马面，“路上辛苦了，喝点茶歇一歇。”
牛头马面自然不推辞，神态自然地端了过去。作为鬼差，他们喝不了人界的茶，但和鬼食祭品是一样的，他们闻一闻，吸一下精气就成。
这还是风瑾第一次见到原主，说实话，看着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还真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风瑾摸了摸后颈，问，“见面了哈……呃，地府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审判官人很好，说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是……”说到这里，原主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说出口。她笑了笑，话锋一转，“所以能投个好胎，下辈子衣食无忧。还有……这段日子谢谢你了，你做的事情我都听阴差大人们说了，你很有勇气，比我有勇气的多。”
“是么？我以为你会说我心狠手辣呢。”风瑾不以为然地笑了，“这回请你上来，就是风先生他们想再见你一面。”她搓了搓手，“那……你们聊？我们出去等着。”
神晟曜和风瑾自觉地离开了，牛头马面则是用锁魂链栓住了原主的脚踝，这才离开。
“我说你们至于么？人家又不会跑。”将牛头马面的所作所为看进眼中，风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要是真跑了，王上那里，我们可交不了差。”牛头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阎王爷发怒，能承受下他怒火的能有几人。也就只有眼前这位神经大条，不会放在心上了。
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房门这才打开。开门的是孙叔，风瑾瞧着他满眼通红，一副哭过的模样，顿时无语。小心翼翼地瞄了瞄他身后，风瑾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
这时，孙叔退开了身子，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来，“进来吧。”
“呃，哦……”风瑾点点头，另一只手自然地拉过神晟曜，迈腿往里走。
原主站在窗边，被风城半拥着，如果不是灵魂没有眼泪，空吧早就哭得稀里哗啦了。
孙叔递给了风瑾一个小木盒。木盒上面已经形成了一层包浆，看来年份不短。
“这是……”风瑾疑惑。
“老爷去世前交给我的。说，如果有一天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把这个给少爷。不过……”孙叔抹了抹眼泪，“我想，这应该不是给少爷的，而是给你的。这盒子放在我那里十几年了，我曾经尝试过打开，但都是无果。”
风瑾眯了眯眸子，倒是起了些许兴趣。她打量起手中的盒子，普普通通的环扣，没有锁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开才对。
手中涌动起灵力，缓缓朝木盒输送而去。一瞬间，风瑾的手被弹开了。
神晟曜一把拉过她的手，神经紧张，“没事吧？”变故发生在刹那间，神晟曜都没反应过来。
风瑾摇了摇头，弯下身子把木盒捡了起来，“这上面有封印，但很奇特，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封印。”说着，风瑾试探地去拨开上面的环扣。
清脆的一声响后，风瑾有些目瞪口呆地打开了盒子。
“我……他祖奶奶的，这就开了？那我刚才不是白被弹了？”风瑾心里窝了一把火，恨不得把手中的盒子摔了。
气恼地拿出里面的一片锦帛，风瑾摊在手里，大眼一扫，眉头就忍不住一紧。
——吾等等候万年，只盼一人归。
“一人归……”风瑾喃喃道。忽然，锦帛上的字飘忽了起来，在风瑾震惊的注视下，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了风瑾的眉心消失不见。
“唔……”脑袋猛地一痛，风瑾闷哼一声，皱眉去捂自己的头，手中的盒子也掉在了地上。
神晟曜被吓得不轻，脸色都变了，“风瑾，怎么了？”他扶着风瑾的身子，几乎把风瑾半搂在怀里。
这痛意来得快去得也快，风瑾眨了眨眼，愣了半晌，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好，好像不疼了。”
“真的没事？”神晟曜怕她死撑，赶紧把她带到床边坐下。另一只手握住风瑾的手腕，着急地用灵力探查风瑾体内的变化。
风瑾偏头看着神晟曜，见他这么专注，忍不住调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没问题？”
神晟曜沉默地收回手，半晌后说，“下次，别再让我担心了。”
他承受不了失去他的后果。
风瑾一瞬地诧异，而后笑眯眯地点头，“好，不让你担心。”
牛头马面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十分默契地退后一步。
风少主再没心没肺也得有个程度吧，怎么觉得他旁边的男人那么不对劲呢？
“风少主，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就告退了。”牛头马面说。
原主被牛头马面带回了地府，风城和孙叔纵然不舍，但也知道人鬼殊途，原主去投胎转世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等到风城和孙叔离开房间后，神晟曜这才问，“吾等等候万年，只盼一人归，这是指你么？”
“鬼知道。”风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虽然确实没什么感觉，但不得不说，心里实在膈应得很。
风瑾见神晟曜看着自己，眉头皱得死紧，心头莫名泛上一层心虚。她抿了抿唇，磕磕巴巴地说，“呃，大概……是吧。”
“……归去哪里？”神晟曜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你答应过，不会扔下我一个人。”
神晟曜眸色黯然，“我以为，所有人都会抛弃我，唯独你不会。”
“小橙子……”风瑾开口唤道，旋即叹了口气，“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可，那锦帛……”神晟曜偏开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书写下那锦帛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即便是他这样的修为都做不到这种事。他怕，那人要带风瑾所归之处是他不及之地。
他不想失去这个人。
“锦帛如何，我没办法去否认。但小橙子，小爷我是那种食言的人么？”风瑾神情相当不满，“如果你不放心，那我就再说一遍，这回你可听清了。”
“风瑾永远不会抛下神晟曜不管，更不会违背和神晟曜之间的任何承诺，现在听明白了么？”
神晟曜愣愣地点头，看着风瑾璀璨的星眸一时失了神。
这个人眼中只有他一人的模样，让他心悸。
他慢慢地垂下眼，眼睫掩盖住了他的眸子。他伸出手，盖住了风瑾的眸子，只听他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神晟曜如此正经，风瑾也不好用吊儿郎当的态度面对他了。干巴巴地回应了句，风瑾扒拉下神晟曜的手，一脸正经地说，“还没见过你如此失态过，现在心情好点了么？”
“嗯。”神晟曜点头，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问，“你，是在哄我？”
“是啊。”风瑾咧嘴一笑，“不过，你小子一点都不好哄，我还担心说的太多，把你哄哭了。”
“……你想我哭？”神晟曜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风瑾转了转眸子，忽然邪气地笑了，“我只想把你欺负哭。”
神晟曜没听明白，或者对这方面压根就是一片空白。
不过，风瑾就是知道神晟曜听不明白，这才敢胡言乱语调戏人。但出口成祸，以后风瑾就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
“你，你为什么要欺负我？”神晟曜觉得舌头有些打结，倒不是知晓了风瑾话中的意思，只是觉得风瑾现在的表情有些危险。
充满了轻佻，像是一个小钩子，钩的他心头痒痒。
“谁让你总是面瘫脸。”风瑾哈哈一笑，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她伸手捏住神晟曜的脸颊，相当恶劣地说，“面瘫是病，你得治。”
“怎么治？”神晟曜微垂下眼，看着风瑾，虚心求教道。
“当然是……”风瑾捏着神晟曜脸颊的手不安分地向下伸去，“这个样子！”她开始挠神晟曜的痒痒肉。
人的腋下自然是痒痒肉的范围，可风瑾发现，神晟曜真的是和常人有异。
她挠了半天，除了神晟曜的脸红了外，还是那一个表情。
“……你到底是痒还是不痒？”
“……痒。”心痒。
风瑾瞪着眼，忽然察觉到两人的距离委实太近了。神晟曜任她为所欲为，她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神晟曜身上。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缓缓退开身，把快躺在床上的神晟曜拉了起来，“那什么，明天回风家，你记得替我说些好话。一定要进门就说，我怕把我进特殊部队的事情告诉老爷子，老爷子会拿他那鞭子抽我。”
风瑾这辈子就被抽过两回，但每一回都在床上养伤养了大半个月。
一次是为了神晟曜，她打断了小橙子表哥的腿。
一次是为了轩辕彻，她把轩辕家长老的小儿子打成了重伤。
“我会护着你。”神晟曜保证。
“护什么护？”风瑾笑了，伸手把神晟曜一推，推到一边教训道，“小爷皮糙肉厚，挨顿打最多在床上躺半个月。你又不是铁皮铜墙，挨老爷子一顿打，你是准备直接下地里头埋了么？”
“我……”神晟曜还想说什么，却被风瑾打断，“小橙子，凡事大哥挡前头，你就乖乖跟在大哥身后。跟着大哥，有肉吃！”
风瑾说的豪情万丈，却听得神晟曜一阵抑郁。
再旖旎的心思也得被风瑾一声大哥彻底浇灭掉。
他到底摊上了个多没心没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