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了三天之后,终于到了楚国边境。
再往前走,便是楚国与秦国之间相间隔的沙漠。
据他们说,秦国的和亲队伍即将抵达秦国边境的最后一座驿站,也就是这座归元城。秦国那边已经飞鸽传信,该是明日一早,和亲公主的队伍便会和他们遇见。
秦臻激动地等着队伍的来临。
日落时分,她们抵达了归元城,柳石人留在驿站里休息,秦臻却是闲不住,心里忐忑而激动,独自去了城楼。
夕阳入西山,晚霞如荼火,在天边燃烧。
二庄和沂南跟在她身后,二庄站在她的背后,而沂南则是站在城楼的瓦檐上。
明早便要与苏流云相见,她倒莫名地生出一抹期待来。
尽管知道那只不过是因为要和自己的身体见面而附加上的好感,但秦臻心里还是激动万分。现如今她幻想着明日和苏流云的初见,坐在驿站中实在寝食难安,索性直接离开驿站来到这外面。
在这城楼之上,眺望远处地平线,荒漠中黄沙滚滚,天地一线,实在是震撼。
面对这样浩瀚的美景,秦臻情不自禁展开手臂,拥抱了这一面广袤天地。
后面二庄身材敦实,立在她身后仿佛是一面人墙。瞧见她流露出陶醉的神色,走上前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方天地一线,好奇地说道:“将军突然来城楼这里看沙漠,是怀念在沙场的日子了吗?”
沂南立在屋檐上,单手扶着屋脊,说道:“是啊,我们已经数月没有碰过兵器了。但——快了。”
秦臻被他们打断了兴致,听到沂南这般说,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是在密谋着什么事情?
还未说话,又听到二庄说道:“将军,你昔日不爱看沙场,总觉得那里埋了兄弟们的亡魂,现如今我们背后的每一寸城墙,每一丈土地,都洒满了将士们的热血,埋葬了兄弟们的忠骨。”
秦臻激动的心情稍微褪却了些。
二庄扶着城墙,沉重地说道:“将士们埋骨沙场是为了保家卫国,现如今家国已稳,两国战事已平,我们追随的人是将军,效忠的人也是将军。从平丘之战之后,我们只为将军拔剑,无论那个剑刃,是对着谁。”
秦臻只得沉默。
她听出来二庄话里有话,心中的兴致尽数消褪。只想着等明天见到苏流云了,再和他商量对策。
二庄似乎还要再开口,秦臻立刻抬手,声音平静道:“我累了,回驿站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二庄和沂南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看出对方眼底的复杂的神色。
驿馆里,柳石人正在喝酒,几个美貌的侍女围在他的旁侧,替他捏腿捶肩。
石亭凉台里,驿站的驿长正在同几位带刀的侍卫说话,见到秦臻回来了,当即迎上来寒暄。
秦臻一脸客气地和他点了点头,那几位带刀的侍卫似乎是边境这带交接的将领,朝她行礼时,眼里都有些打量的神色。秦臻也懒得理会他们,只是大大方方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驿站外面栽种着各色花藤,花朵缀满了枝桠,深褐色的树枝缠绕着往上爬。这里离荒漠不远,水源也是珍贵,京都中的名贵娇花离了雨水滋润都是病怏怏的,只有这些土生土长的花藤才能开得这般靡然。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往日里深宫里的娇女,没想到终有一天,也会顶着个皮糙肉厚的身体,来到这一毛不拔的两国边境。
小栗子正在房舍里整理东西,秦臻推门进来,小栗子将手里的茶水倒在杯子,瞧见她进门,当即行礼:“将军回来啦?”
继而继续倒茶。
外面天色已晚,秦臻嗯了一声。
小栗子走到床边,给烛火罩上灯纱。现如今已经入夏,驿站后面挖了一方池塘,假山下面有荷叶轻摇,是这座城里罕见的景。
可惜这般贫瘠的地方,是没有蛙鸣的。
秦臻心思微动,开口问道:“云霞她们呢?”
小栗子勤快的将窗纱上笼着的灰尘拂落,说道:“她们在别的房间休息。”
秦臻哦了一声,旋即又问道:“那你怎么不过去?”
小栗子听见她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去取下撑着窗扉的支架,回头说道:“来日方长。小栗子相信将军,将军说能让我们离开,自然是能的。我和云霞,也不急于这一时。”
秦臻了然,挥手道:“你退下吧,我也该歇息了。”
小栗子关好了窗户,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秦臻脱了外衣,卧在床榻上,心里倒是激动期待,但一路舟马劳顿,身体还有些疲劳。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窗户吱呀响了一声,声音细微几乎不可闻。若不是这幅身体常年习武,耳力灵敏,寻常人必然是听不见的。
她还睡迷糊着,微微睁开眼睛,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兴许是感觉到杀气,身体已经有了本能的反应,下意识摩挲着往腰间去。
一只手紧紧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秦臻这下彻底醒过来了。
那只手柔若无骨,袖口笼着水烟纱,触手满是细腻触感。
但是手掌却是快准狠地抓住了她的命门,五指成爪紧紧地扣在秦臻手腕穴道上,疼得她脸差点变形。
秦臻吃痛之下忙叫道:“停停停!疼疼疼!”
黑暗里,有人一把捂住她的嘴,从她的床榻前一翻,滚进被子里,紧紧压住她。
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在黑夜里冰冷的盯着她。
窗外月光莹莹,从窗扉的镂空窗纸里洒下来。秦臻终于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五官极为美丽,杏眼薄唇,容颜娇丽。
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不不不,这不就是苏流云吗!
秦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见她彻底傻掉了,这才放开捂住她嘴的手,一点点的松开拽住她穴道的手指。
秦臻宛如石化,看着苏流云从她身体上起身,下了床,站在窗前冷冷地盯着自己。
月光流泻,将他浑身镀上了一层迷离的银光,秦臻的这副皮囊,生的极为完美,如今借着月光,真是美得摄人心魄。
秦臻半响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诧异地结结巴巴道:“苏……苏流云?”
苏流云站在她面前,穿着一身靡丽的大红色凤冠霞帔,瞧见她这幅傻愣愣的模样,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冷笑一声,说道:“也亏得你这副痴傻的样子,竟然还能瞒天过海,没被楚意辞和柳相看出来。”
秦臻当即脸一沉,没好气地说道:“你说什么?”
苏流云走到桌子旁,将椅子拉开,坐了上去。大红的裙摆曳地,他不耐烦地将裙摆一撩,跨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秦臻,说道:“你在我的身体里,却表现得这般痴傻,你确定柳相和楚意辞他们没有起疑心?”
秦臻狠狠道:“什么叫痴傻?你以为我想在你的身体里面吗?贵国真是乱得要命,什么皇子啊什么义父啊,麻烦死了!如今你来了就好了,快,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苏流云坐在椅子上,瞧见自己一向冷肃的脸上出现了少女的娇俏表情,还撅了个嘴,顿时脸色极为难看,说道:“别用我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秦臻一把掀开被子,一边穿鞋一边恨恨道:“谁想用你的脸了?我还没怪你在我的身体胡作非为呢!你说,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身体?”
苏流云脸色更难看了,他嗤笑一声,说道:“那你还不是偷看了我的身体?指不定还摸过了!”
秦臻气得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她胡乱穿上靴子,朝苏流云扑过去:“血口喷人!谁要偷看你的身体?谁要摸这二两肉?”
她是为男身,走起路来也是风驰电掣,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苏流云面前。
苏流云身形纤细,他一点足尖,往后退了三步,抱着胳膊看戏般抬起下巴,说道:“我懒得同你计较,现在我在这里,咱们把各自的身体换回来,从此以后各走各路,互不相干。互换身体这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秦臻头一次觉得自己花容月貌的那张脸是那样的面目可憎,她抄起桌上的茶杯,朝苏流云扔过去,恨恨道:“换就换回来啊!谁想招惹你!麻烦精!”
苏流云想躲,却不知道这身体娇弱,五感不足,被背后的凳子一绊,当即歪了歪身子,被径直飞来的茶杯打中了肩膀。
他闷哼了一声,秦臻没想到自己甩手一扔竟然真的扔中了他,顿时一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喂,你怎样了啊?”
苏流云抬起头来,风轻云淡地说道:“伤到骨了。”
秦臻心里有些愧疚,却只是哼了一声,说道:“那可是你自找的。”
苏流云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月光映衬得他脸一片雪白。他握住那个杯子,忽然笑了笑,说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
秦臻一愣,旋即震惊地过来扶住他,痛心疾首后悔万分地看着他肩膀上衣裳被茶水打湿的水泽,充满怨念地说道:“苏流云,你一定是故意的,是吧?!”
苏流云嘴角弯了弯,却又强忍住笑意,只是淡淡拂开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秦臻脸更加黑了,她怒视着苏流云,后者却是一脸心安理得,只是问道:“你也不想我再这么折腾你的身子了吧?那就把我们的身体换回来。”